“今天没有吃,昨天是吃的:我看见的。”
“没有没有!昨天我也没有吃。”
“你还赖,你还赖:还是我拉给你吃的哩。我拉了一泡,你马上就吃掉了。…
…”
邱老师可忍不住了跳起来:
“你这下流种!你这下流种!”
他进去一揪了余大昌就往院子里跑。那孩子一路上给拖得跌跌冲冲的,到墙跟
前才让他站住。
校长把那杯茶加上了开水,喝一口摇摇头:他认为邱老师处置得太客气。接着
他又表示奇怪——为什么教育当局不许老师打人,不然的话学校里可以定做几块板
子。
“小流氓大多了:三分天下有其二,不打还行?”
这里丁老师插了一句嘴。他说要是把这些野孩子解剖起来———定可以发见一
条叫做“蛮筋”的东西。说了就扬扬眉毛,看看大家的脸。
可是谁也没有笑。两位女老师都在他们自己房里。
邱老师使劲把丁老师的鼻子瞅了一眼,这才又坐下来。
“唉,真是!”他摸着右边胸脯,触得到一根根的肋骨。“人家的鼻子干我什
么屁事——我也要生气?”
太阳斜射了进来,窗门就在地下整齐地画着几个平行四边形的影子。灰尘在亮
地里扬着,象烟那么一滚一滚的,简直叫人不敢呼吸。
外面那个篮球——给一下下拍在水泥地上,发出了一种又麻木又沉重的声音。
脚板擦擦擦地响着。叫着:
“怕司,过来!怕一个司,喂!——怕给我!”
皮老师抬着那张长脸,不放心地瞧着玻璃。
一二年级的几个小流氓在整洁路上跑着。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总想打那玩
篮球和踢毽子的两圈人中间穿过去。一跑到对面就得意地笑着,对这边的人点点脑
袋。
任家鸿睁大了眼睛,嘎声叫。
“滚开,小鬼!我入你妈!”
可是给尤福林溜过去了。尤福林边跑边笑,到了对面才透过气来。于是冲着这
边整洁路上装个鬼脸表示胜利,右手揩着墙——走了几步。
他们老是爱拿手去抹墙:粉壁下部——齐两三尺高的地方以下,就全是灰黑色
的。
现在那个球正到了任家鸿手上。
“喂!”任家鸿身子转向了尤福林,手捧着球猛地一举。
对方那个癞头慌着一躲,大家就哄的笑了出来。
这么举了几下,尤福林可放了心,并且还打算再从那两圈人中间奔回来。
可是正在这个当口——突然——那个大的圆东西往他脸上射了过去。
这么一来就仿佛一下子翻倒了什么似的,几十个嗓子嚷成了一片:漫天漫地都
塞满了这些叫声。
“任家鸿打人!……”
“出血了!出血了!……尤凤英!……”
“打!……打!……”
有几个小流氓可在对着门嚷些什么,显然是想叫老师们来处置这回事。
一个窗口里——断了一根铁栅的那地方,猛地伸出一个脏脑袋来,叫了一声—
—
“任家鸿该打!”
又立刻缩进去了。
几位老师跑了出来。
“吵什么!吵什么!”
尤福林坐在地下哭着,淌着鼻血。满下巴都是殷红的,滴到了衣襟上,袖子上。
脸上留下一个球印———塌泥,糊得面目都瞧不清楚了。
他姊姊可抓住任家鸿的衣领,脑袋往他胸脯撞过去。
“我跟你拼命!……嗯!我!……”
任家鸿一面挣开自己的脖子,一面用左手死揪住她的头发。他右手抽空来对付
敌人:拿出运动员的身手来打她的脸,搔她的脖子。
并且他还没忘记他平日对待女同学的法子:他就搔她胸脯那有点突起的地方,
扭她的大腿,捶她的两腿之间。
孩子们全都拥着,叫着,乱挥着两个膀子。
钱素贞,也不可惜她那件人造丝旗袍,竟跑去揍着尤凤英,晃着两个抓成粽子
形的拳头。她还叫着骂着。
“死不要脸!……跟男同学……嗯!嗯!……”
佟老师跳着脚,榨着那副女人似的嗓子叫着——嘴里那两颗金牙差点儿没掉下
来。
可是谁也没听他的。
其余几位老师赶走那些拥着的小鬼,挤进去七手八脚的——好容易才拖开了尤
凤英。
打架的人在喘着气。任家鸿的衣领给扯得不成样子,钱素贞的旗袍上也打了许
多皱。
尤凤英脸成了灰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