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的。他们听着老包说到
“操衣”,就哄出了笑声。
“操衣!”
“这老头是替谁缴费的?”
“包国维,”一个带压发帽的瞅了一眼缴费单。
“包国维?”
老头对他们打招呼似地苦笑一下,接着他告诉别人——包国维上半年做了操衣
的:那套操衣穿起来还是挺漂亮。
“可是现在又要缴,现在。你们都缴的么?”
那批小伙子笑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没答。
老包四面瞧了会儿就走了出来:五六十双眼睛送着他。
“为什么要缴到银行里呢?”他埋怨似地想。
天上还是堆着云,也许得下雪。云薄的地方就隐隐瞧得见青色。有时候马路上
也显着模糊的太阳影子。
老包走不快,可是踏得很吃力:他觉得身上那件油腻腻的破棉袍有几十斤重。
棉鞋里也湿禄禄的叫他那双脚不大好受。鞋帮上虽然破了一个洞,可也不能透出点
儿脚汗:这双棉鞋在他脚汗里泡过了三个冬天。
他想着对学堂里的先生该怎么说,怎么开口。他得跟他们谈谈道理,再说几句
好话。先生总不比银行里的人那么不讲情面。
老包走得快了些,袖子上的补钉在袍子上也摩擦得起劲了点儿。
可是一走到学校里的注册处,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着才好。
这所办公室寂寞得象座破庙。一排木栏杆横在屋子中间,里面那些桌旁的位子
都是空的。只有一位先生在打盹,肥肥的一大坯伏在桌子上,还打着鼾。
“先生,先生。”
叫了这么七八声,可没点儿动静。他用指节敲敲栏杆,脚在地板上轻轻地踏着。
这位先生要在哪一年才会醒呢?
他又喊了几声,指节在栏杆上也敲得更响了些。
桌子上那团肉动了几动,过会儿抬起个滚圆的脑袋来。
“你找谁?”皱着眉擦擦眼睛。
老包摸着下巴:
“我要找一位先生。我是——我是——我是包国维的家长。”
那位先生没命的张大了嘴,趁势“噢”了一声:又象是答应他,又象是打呵欠。
“我是包国维的家长,我说那个制服费……”
“缴费么?——市民银行,市民银行!”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们包国维——包国维……”
老包结里结巴说上老半天,才说出了他的道理,一面还笑得满面的皱纹都堆起
来——腮巴子挺吃力。
胖子伸了懒腰,咂咂嘴。
“我们是不管的。无论新学生老学生,制服一律要做。”
“包国维去年做了制服,只穿过一两天……”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他懒懒地拖过一张纸来,拿一支铅笔在上面写
些什么。“今年制服改了样子,晓得吧。所以——所以——啊——噢——哦!”
打了个呵欠,那位先生又全神贯注在那张纸上。
他在写着什么呢?也许是在开个条子,说明白包国维的制服只穿过两次,这回
不用再做,缴费让他少缴二十。
老包耐心儿等着。墙上的挂钟不快不慢的——的,嗒,的,嗒,的,嗒。
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八分钟。
那位先生大概写完了。他拿起那张纸来看: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象是他自己的
得意之作。
纸上写着些什么:画着一满纸的乌龟!
老实说,老包对这些艺术是欣赏不上的。他嘘了口气,脸上还是那么费劲地笑
着,嘴里喊着“先生先生”。他不管对方听不听,话总得往下说。他象募捐人似的
把先生说成一个大好老,菩萨心肠:不论怎样总得行行好,想想他老包的困难。话
可说得不怎么顺嘴,舌子似乎给打了个结。笑得嘴角上的肌肉在一抽一抽的,眉毛
也痉挛似地动着。
“先生你想想:我是——我是——我怎么有这许多钱呢:五十——五十——五
十多块。……我这件棉袍还是——还是——我这件棉袍穿过七年了。我只拿十块钱
一个月,十块钱。我省吃省用,给我们包国维做——做……我还欠了债,我欠了…
…有几笔……有几笔是三分息。我……”
那位先生打定主意要发脾气。他把手里的纸一摔,猛地掉过脸来,皱着眉毛瞪
着眼:
“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学校又不是慈善机关,你难道想叫我布施你么!——
笑话!”
老包可愣住了。他腮巴子酸疼起来:他不知道还是让这笑容留着好,还是收了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