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人才客气哩。他
倒相信我,他说他钱不够用。他说——他说‘我有好多的事情要拜托你帮忙’。拜
托我帮忙,嗯,好极了!——找鬼看病。”
然而两天之后——他一听说唐老二就要回来了,他忽然感到有个冰冷的重东西
压到了他身上。
他知道他那位亲戚在省城里呆不久,起先他一直望着别人早点到家,让他早点
把这件事办好。到底还要多少日子呢,十天还是一个礼拜?……可是他莫名其妙的
感到心头一阵紧,好象想到了什么祸事似的。他只是去模里模糊想象一些好情形,
似乎他只要在唐老二书房里坐那么一两分钟,大老爷审案子那样问几句,他马上就
可以赶到丁家去报告的。这里他还打了个切实点的主意:这回要到丁家去,那他得
叫一辆黄包车——快得多。
没有一个唐老二在他面前,他只是转些不落边际的念头叫自己这么快活,这么
轻松,于是他说的唐老二那些拜托他帮忙的话——他自己就也仿佛觉得真有这么回
事了。
现在——他可不得不想得实际些。他两手叉着托着后脑,横躺在老陈床上。眼
睛对着天花板,那上面有几个小黑点——似乎在那里爬着,又似乎一点也没移动。
“怎么搞的呢?”他皱了皱眉。连自己都不知道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老二那张脸子浮到了他眼面前:看不起人似地挂下了下巴,面部就显得更加
长,简直象一匹马。两只小眼睛隔得远远的,各自在它的位子上闪着亮——要瞧穿
他的心事那么盯着他。
怎么,这么一位脚色——叫他丁寿松直接去跟他打交道么?
他困难地爬起来,好象他的脑袋很重。他走到厨房里,虽然他明白从桂九那里
听不到什么,可是他还是跟那个厨子谈到二少爷。有个人跟他有问有答地说几句话
——他总觉得放心些,不管对手是谁,也不管说些什么。他用种很不在乎的神气开
了口,表示他只是来谈着散散心的:
“二少爷要家来了哩。”
桂九两手使劲在围身布上擦着,擦得发了红:
“唔,怕是十老爷找他有什么事。”
“怎么呢?”丁寿松眼睛里闪起光来。
“我不晓得。我只看见十老爷来过两趟,跟大太太谈了一阵子。昨儿个发了封
快信给二少爷——寄到黄包车公司里的。”
一提到十老爷,丁寿松就失悔地想到——他这回竟没去看看唐家这位叔太爷。
唉,真是的。有许多熟人他都没去拜访他们:他这几天着实过得太忙,太没有工夫
了。
仿佛为了要补过,他带着十分牵挂的样子问起十老爷。据他猜来——他老人家
恐怕已经老了许多,唉。他还记得他三四年前到十老爷公馆里去的时候,他老人家
正在跟十太太吵嘴,发着脾气。要不是二少爷在旁边劝住了他,他怕会暴躁得吐血。
于是说话的人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下子他又把声音放得很低——换了一个
题目,摆着一副很热心的脸嘴:
“呃,这回二少爷到省城里去——一定是为他那个黄包车公司的事。”
“我不晓得。”那个不在意地答。
丁寿松把对方瞧了会儿。忽然他心里钉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叫他着急起来。他
给搞得有点烦躁,就拿一肚子脾气发到了桂九身上:
“哼,他不过是厨子呀!——什么东西!”
晚上他静静想着各种门路。他觉得他一辈子没碰到过这么烦难的事,可是这个
对他又这么重要,这么吃紧,他将来的日子就在这里卜着卦——好呀歹的就在这一
下子决定。
结果倒是满意的。嗨,二少爷大少奶奶都不在家,小侯就成天在小营喝茶听说
书,因为见不着面,他丁寿松就竟没想到打这车夫身上找眼线了。
自从唐启昆一到了家,小侯可更加见不着:一天到晚拉着二少爷在外面奔。丁
寿松这就成了一艘陷在沙泥里的破船:谁也不理会它,让它呆在那里烂掉。他老实
想到他自家人那里去走动走动。不过——唉,那位温嫂子真是!她总是性急巴巴的
要催他!另外一些熟人家里呢——慢着吧。他觉得有些要紧事情巴在身上,这几天
他简直跑不开。
那位十老爷又来过两趟。他老人家脸上那些皱纹深了些,就是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看见他眉心中间的几根条纹。虽然他年纪比他的二侄少爷还小两岁,可是他显得
老些。一到了二少爷书房里——照例一来一回地踱着,反着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