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畅销的一种癣疥药水。
“你说哪个?”老太太茫然地问,声音可轻轻的,仿佛怕惊动了谁。
然后娘儿俩谈了几句哥哥嫂嫂的事,老太太十分详细地告诉她大女儿——文侃
这回信上说了些什么。芳姑太专心听着:虽然这封信寄到的时候还是她读给母亲听
的,现在她可象听一个新消息一样。未了她还问了一句:
“要打仗的话——有得说起没有?”
她那张脸子显得更肿了些,给电灯照着——发着青灰色的光。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着老太太——等着她的回答。
这问题现在变成了一个硬东西塞在她胸腔里了。可是以前她竟那么不在意,那
么忽略,连哥哥信上有没有提起这件事——都记不起来。
老太太对她摇了摇头,她就把身子挺直了点儿。她话说得很快,很流利,显然
是她说熟了的。不过嘴唇撮得紧紧的,看来她不愿意把声音放出去。
“反正是这个样子,反正是。世界一乱,我们娘儿两个——嗯,才不得了哩。
我不能望着唐老二把田卖光,骨董字画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偷着卖!我不管!——我
该派有的一份我就要他交出来!”
“当然啰。这个……”
做母亲的把嘴斗到水烟嘴上去了。
屋子里响起呼啦呼啦的声音。那幅画着牡丹的帐帘子就给埋到烟雾里面。水烟
屁股那股冲鼻子的气味跟油漆气味混到了一块儿,逼得芳姑太太拿手绢在鼻子跟前
扇着,一面呛得咳了起来。
三太太的孩子哇哇地哭。声音直发闷,好象她给什么堵住了嘴。于是又飘起了
那个不成调的催眠歌,并且听得出做娘的在拍着那个小孩子——哭声就一抖一抖的。
那位三太太的嗓子老是这样细,这么尖,在这夜色里飘得毫不费力。她仿佛特为要
弄上点声音来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听去倒反觉得寂寞,觉得凄凉,简直不象
是从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物身上发出来的——还叫人疑心到这世界上压根儿没有一个
生物。
忽然——芳姑太感到心头一阵酸。那种一高一低的哼声象是一条长丝,而她攀
着这条长丝在这里荡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来由,她总隐隐觉得这歌声跟她的
身世有种说不出的联系。
她想到祝寿子吃奶的时候那些光景,又想到大少爷临死时候的样子,那年她头
胎生的那个女孩子还没有坏。于是以后她一直跟祝寿子孤零零过着日子,还让小叔
子他们簸弄着欺侮着。
“这个砍头的!”她用力撮着嘴唇骂,眼睛里沁出了泪水。“一天到晚跟那个
老太婆鬼鬼祟祟。……还有那个五二子!他们已不得饿死我们孤儿寡妇!——还当
人家不晓得哩。”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一口的烟衔住了不叫吐出来,不然好象就会把念头漏掉了
似的。随后她发表了她的主意,使劲动着嘴巴——有头有脑地说着。她从文侃两个
月以前的一封信报告起,叫别人知道这位哥哥不久要回家一趟。
最后她才郑重地提出了她的办法:
“就这样子吧:等哥哥家来好了,看他怎干说法子。”
可是隔壁小凤子的声音象钉子那么插了进来,一听就知道她又在那里生气,可
以想象得到她那张瓜子脸发了红,或者竟连腮巴子都鼓起了:
“哼,哥哥哩!他自己的事都管不着——还管姐姐的哩!”
这边老太太微笑着听着。等了会儿没下文了,这才答道:
“我当你睡着了哩。……你还在那块看《红楼梦》啊?”
老太爷似乎已经回到了他卧室里:她们听见堂屋东厢发出沉重的踱步声,还埋
怨地嘟哝了几句什么。
姑太太很不灵便地把脖子转动了一下,她踌躇着。这件事要不要跟爹爹商量呢?
可是她在临睡之前——到他房里去请安的时候,她竟什么都没想到要跟他说。
“跟他谈什么嘎!”她对自己解释着,悄悄地穿过小凤子的屋子,到了一间专
门空着替姑太太安顿的房里。
温嫂子守在睡着了的祝寿子旁边打盹。这里她象有种天生的特别敏感似的,猛
地张开了眼睛,就用精神饱满的派头去给她大少奶奶打洗脸水去了。
那个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
“真奇怪。怎干的呢,到底?——大家都看不得哥哥!”
她相信只有她懂得哥哥。哥哥也懂得她。唉,她这位姑太太在家里的各种关系
上——倒是应该属于伯父那一支的。那位老人家生前很喜欢她,很关切她,还常常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