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
好久便学会了“走险”,今天决意试一试,果然灵验,居然到了这鬼土里。事
先,请朋友将我的肉体安放在妥当的地方,因为还得回来的;一面焚化一封信给十
年前死去的故人萧仲讷君,请他来接。
于是试成功了。自己在一个不大亮的地方走着。
前面有两个人。虽然黑暗,可是我一看便认出其一是萧仲讷。
他见着我的第一句话不是和我话旧,也不表示欢迎的样子,只是:“快把你的
那个遮住!”
我茫然了:“那个?那个什么?”
他手指指他自己的鼻子。怎么,这是……?他鼻子上有个白色的绒套子,象一
顶帽,遮盖着他的鼻子。
“快遮住快遮住!”他又说。我于是用左手掩着鼻子。但是,“还不行,”他
说,“哪,我给你带个东西来了,你自己套上罢。”
他扔给我一个绒套子,和他的一样,不过是蓝色的。套子的两端有丝质的带子,
是系在耳朵上使它不至于掉下来的,鼻孔这端有两个圆孔,以便呼吸。于是我套上
了。他然后向那同来的人叫道:“我的乖乖,你看,我给你介绍这位韩爷。”
他的乖乖是个漂亮女人,鼻子也遮住的,不过她的套子是丝的,还绣着花,比
我们的好看些。萧说她是他的未婚妻。鬼土里也有婚事么?但我没有工夫去理会这
些事,我是在惊异着为什么要遮住鼻子。
“鼻子为什么要套上?”
可是仲讷慌张着脸色,很急似地打手势叫我莫开口。而他的乖乖涨红了脸,眼
里放出轻蔑的光,看我一眼。仲讷马上接着说别的事:“韩爷,你一切我都替你安
排好了;我替你弄好一间精致的房间。人口登记我也替你说好,只要拿个表来填一
填就可以在‘高层’安住下去的。”
他领着我到街边,有一辆汽车停着;他请我上去。他的乖乖对汽车夫说:“到
V字三六五街的时候停一停。”
“怎么,”萧君说。“为什么就要回去?你可是韩爷一句话唐突了么,乖乖你
原谅他罢,他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因新来,不懂此间礼俗,请女士原谅。”我道个歉。
“不,我因为有事去。”她板着面孔。
车开了,到了那几百几十几街那乖乖下了车。我们两人到了萧仲讷住的房子里。
车开得快,路上的情形未能细看,只看见大街小巷,都很整齐,华丽,行路的男人
都穿所谓燕尾服,女人都戴着珠宝,穿极漂亮的衣裳。房屋和人物都很整齐,不知
是偶然有几条街如此,还是全个鬼土都如此。他日,当到处游览一下。
萧仲讷给我收拾了一间很精致的房间。他按一下铃,应铃声而起的是,我那房
间的地板忽然开了一个方形的洞,一个穿制服的人走了上来。
“这位韩爷从今天起住在这房间里,你得好好地伺候他。”
萧仲讷说时眼睛看着天花板。
“是,爷爷。”那人说了又走了下去,地板又关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简直是一种幻术,但下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知道了许多事。
萧君曾告诉我遮鼻子的事。在这里,鼻子不许给人看见的,尤其是男女间。除
开医生,没有人谈到鼻子的事,否则是下流人,如果万不得已要说的时候,用“上
处”两字代。小孩子也得知道忌讳鼻子,否则会遭大人的打骂;生下的孩子在满月
的一天就给他鼻子套上的。
“遮掩鼻子是什么用意呢?”
“说不清,”他说,“这由来已久了。‘上处’的遮掩,只有你这种新来的人
觉得惊异。在我们是已经作为标准道德,我们认为不遮掩‘上处’的是不完全的人
类,因为据说这种遮掩是人类的道德本能。”
他的这些话不能令我满足,我要他将他的原始意义说给我。他说他不大懂,据
有些书上说鼻子是象征性器官的, 性器官的遮掩是人类羞耻本能之一种表现, 故
“上处”也套上套子。
然而这很怪。
“这怪什么,”他说。“你在阳世遮掩生殖器不奇怪,为什么拿遮掩‘上处’
来奇怪呢?不同是人身一部分么!”
后来又想起他的仆役会从地底里跑上来的事。他说,地狱虽没有十八层,却有
两层。我们这层叫高层,住着有钱人,绅士,学者,即上流人。下面那层叫低层,
住着粗人,工人,农人,即下流人。执政者和官员自然是住在高层,总之这层是住
着一切的支配者的。怪不得刚才看见的人和房屋那么讲究。
还有许多事,一下谈不完,他说他将来要渐渐使我知道。
新的环境令我兴奋。
某日
上午,萧爷将我的人口登记弄好了,这是地方政务局里取来的一纸登记表,他
作主替我一栏一栏填好,便叫人送到地方政务局去换取“高层住民执照”。那表上
除姓名籍贯年龄性别而外,他为我这么填着:
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