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旁敲侧击的方法,
提醒他们对付罗二的事,好象他们欠了他一笔债似的。一面要补救一下请客时候他
那些过火的举动,他就发了些议论:说明天下之中顶要紧的是一个义气。他挺着个
手板打手势,假牙齿动呀动的——把听众的视线都吸了过去。他用着七成教训的口
气。那三成就表示他们到底够得上朋友,因为他们正有着这种道德,他跟他们都是
很讲究这一套的:这么着他们昨天答允帮忙的话就有了个约束。
“朋友顶要紧的就是这个义气,唔。不守信实的,卖朋友的——那是禽兽,是
畜生。呃,是吧?”
那三个象听长官训话时候的脸色。有时候就挺挺腰恭恭敬敬答道:
“那是。那是。”
“所以呀,”谢老师赶紧接上去。“对朋友不起的就是无义气——就不是人!”
那位广货铺老板可没拐什么弯,他只用着批货时候谈买卖的劲儿,从正面来打
交道。他要的是正正式式提出个办法。
易良发就捞了一捞袖子,又提到从前他跟别人为了高粱秆闹的别扭:
“你放心,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遇到了这号人,这可不能放过!”
“那你——那你——?”
易良发会意地瞧了犹开盛一眼,可是兔二爷嘴快:
“搂!”
接着易良发呸地射出了一口唾沫,也嘟哝几句什么,还把手掌拍拍胸脯。
谢标六可把那三个拖拢来,把脸子凑得很近,小着嗓着商量着,时不时还瞟他
堂哥哥一眼。两片嘴唇不断地动着,眼睛鼻子也跟着扯着扭着。对面几个不安地眨
眼:觉得有阵雨点打到了他们脸上。
耳房的那片门帘突出了点儿,老在那里动,有时候还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时候谢老师没言语,只安然自在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抽他的水烟,仿佛事不干
己似的。别人一开口,他就把衔着的烟嘴子用舌尖子顶着——免得它呼呶呼呼呶地
叫。纸媒子让它尽烧着也没管,一个劲儿盯着地上发愣。
那边终于想出办法来了。这似乎是犹开盛的主意:他们要多邀些弟兄打到罗花
园里去,再不然就冲进棋盘角的篱笆——把罗家的人揍一顿。
那突出的门帘忽然扭了一阵,听见它后面小声儿嘶嘶嘶的。
可是这位掌柜的张大了嘴:他一下子不知道用哪个办法好。
犹开盛嘴唇用力地缩着,瞧瞧谢老师,又瞟那门帘一眼,才把视线回到谢标六
脸上。易良发跟兔二爷可上了劲,竟象发了饷,商量着要怎么乐它一下似的。他们
认为那姓罗的经不住他们几下子捶,那些清客也挺容易对付。
掌柜的可给他堂哥叫过去了:谢老师认为他们的办法不妥当。
“人手太多是不行的。将来一旦闹穿了如何办呢,我跟你?”
“那怎么办呢?”谢标六扬起了一双眉毛。
“只有——只有——狙击这一法。”
“什么?”
谢老师稍为停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答:
“只有一个办法,唔。罗二是常常出门的,我晓得的。等他出门,就在半路上
截住他……”
没等他说完——他堂兄弟就一转身走开去,连要补一句“你切莫讲是我讲的”
这些话也没来得及。
谢标六说出了这个好主意,他们虽然承认这个办法很对,不过没刚才那么痛快。
并且谢家兄弟还再三嘱咐,只要把罗二爷打一顿就完事,还不能下手得太重,不然
出了人命案就不是玩意账。
兔二爷笑了一下:
“你们就是不干脆,嗨!”
广货铺老板凑过脸去,不放心地再追问一句:
“就是这样办了,是不是?就是这样办了?”
“好罢。”
就这么着,他们静静地等着那个机会。谢标六一天要来两三趟,报告一些罗花
园里不相干的新闻:姑太太偷人,罗少爷害百日咳,诸如此类。
谢太太在门帘后面听了这些非常快活,走起路来把脚后跟顿得更重了些。有时
候她就忍不住要兴奋地问问她老爷:
“要打罗二一顿啊?”
她老爷向来不在女人跟前泄漏什么,总得叱开她,叫她别多管闲事。于是她只
好差端妹子去问六叔。
六叔可只起劲地喷着唾沫星子,回答了这些话:
“我说你等一下子好了。嗯,有把戏看,有把戏看。那些侉子啊——什么事都
做得出来的。”
谢老师也高兴得连心都痒起来。不过他很镇静。他仍按照时候到随缘居去,程
三先生他们跟他谈起罗二爷,他就用旁观者的神情来应付着。心跳得有点震耳朵,
脸上微微有点发烫,眼睛里露出了光亮:他现在已经把胜利的快感预支了点儿过来。
谈到罗二爷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带着可怜别人原谅别人的成分:好象清明那天受辱
的不是他,倒是罗家里。
一回到家他就得问一“六叔来了没有?”“怎么样,唔?”然后再去看看那三
位客人有没有出去。有一次他竟到柴房里去看他们,忍住那里的大蒜臭和别的什么
坏味儿。他老是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