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族兄的舅公公的一个内侄
的连襟的姑表兄弟。所以我最明白吕四娘的事。她并不是剑仙。”
“要是剑仙,那就得更……”
“剑仙当然更厉害,”胖子搓搓手。
“总得学到这一地步才不冤枉做一辈子人,”史兆昌瞧着窗子。“做剑仙是非
学道术不可的。”
史伯襄老先生插了进来:
“这可得要有宿根的人才行,你配么?”
那年轻人横了他爸爸一眼,咽下一口唾沫。
刘六先生把手搁在那年轻人肩上:
“你看那些……”
史兆昌全身有点发热。他心跳得很响,差点儿没震碎了胸膛。
“没武功救不了中国,”他说得有点气喘。“只要一个!……还怕鬼子么?—
—……剑术是非练不可!”
史伯襄老先生可记起吕纯祖降乩坛说的那些话:中国亡不了,有个救国的大英
雄已经长大,马上得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这大英雄是不是他的大儿子史兆昌?
他没这么想。要是这大英雄真出在他家里,他希望这大英雄是他第二个儿子史
兆武——这小子倒有宿根。他不大关心大儿子。
史兆昌瞧了他爸爸一眼,使劲地把手里的烟卷往洋铁痰盂里一摔。他知道那老
头不大相信他大儿子。自从继母生了兆武,这大儿子马上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
老头觉得大儿子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出息。可是史兆昌对自己的前途当然比那糊涂
老头明白得多。
“哼,瞧着罢!”
他又瞧瞧他爸爸。他爸爸掏出一块折成长方形的手绢,用种满不在乎的劲儿揩
着嘴上那三四根胡子。自从讨了继母之后,这爸爸的脸子忽然变成了讨厌样子:嗯,
瞧瞧他那邪里邪气的眼睛!
这是入了魔道,这是!其实这老头儿人倒是挺好的。可是爷儿俩一回到自己的
卧车间里,老头儿就教训史兆昌:一个人总别自己夸口。
“夸口是不会长进的。”
“我可夸过口了么?”史兆时眼睛不对着爸爸。
“譬如刚才你在刘六先生那边……”
“一个人总要有志气,”儿子大声说。“说自个儿的志气可不是夸口。”
史伯襄老先生愣了会儿。
“志气……”老头反着手嘟哝着。
“爸爸,您别老跟我闹别扭,我知道您是……呵,不说了罢。”
“怎么?”声调怪和气起来。
“二弟那么昏天黑地的您倒不教训教训他。”
“你二弟是正交着懵懂运,我有什么办法。”
“呵,懵懂运,”儿子笑了一下。
老头儿就只相信二弟。八字先生说二弟十六岁会当师长,老头儿就把二弟当太
岁看。
“哼,十六岁当师长!”
命里注定了十六岁当师长倒并不是奇事,只是史兆昌信不过他二弟会这么着:
二弟不够料。
晚上他睡不着。火车空隆空隆响着。火车上不好练功夫,今天没做晚课。
干么要逃到上海去,那么怕?
在上海找得到一个师傅么?可是那些剑仙和有道术的人在上海是呆不惯的。那
些人总得在昆仑山上,躲在一所阴暗暗的屋子里炼丹,运气。再不然就是峨嵋山。
……
史兆昌叹口气,起来点了一支烟。
“得想法子到峨嵋山去求道。”
据说到峨嵋山去,上海可比北平近些。学了道他得花上一天工夫把土匪剿干净,
于是去打回东三省,还收服了××国。休息了一会,再去征服别的什么国:俄国,
英国。还有什么爪哇国。
“美国呢?”
他考虑了好一会:美国是跟咱们中国挺要好的。……呃,到那个时候再说罢。
那个时候谁也知道有个史兆昌。中国人家家给他立长生牌位,烧着香对他磕头。
他得有个爱人,像十三妹那么一个女子。他和那爱人一块儿立功。
史兆昌狠狠地抽口烟。
上海许找得着十三妹那样的女人。有部书叫……叫……
“叫什么呀?”
叫……不错,叫做什么什么因缘的。可不是,在天桥儿还找得着哩。天桥儿他
去过,可没找着:那些卖武艺的全是些男子汉。只有一处有个女的,那是个六七十
岁的老婆婆。妈的,像十三妹那么个人,天桥只有一个,只有书上说的那么一个。
嗽!
几天几晚他老打算着这些事,跟谁也不开口。老头儿不懂得他。继母跟他压根
儿合不来。兆武是晕头。他只是一个人抽着烟,躺着,计划着到上海第一件事干什
么。
“上海地方我可不熟。”
他从没到过上海。他那位把兄老住上海的,可又走了。这回他总得结识几个人。
坐了几天火车他可一点不累。别人红着眼睛,瞌睡似地跨下车,他就嘟哝了一
句什么,挟一个小皮箱就跳到月台上,抢到别人前面。
月台上蚂蚁似的人。
这许多人里面可有没有够他做朋友的?
呵,上海!
这天的晚上,史兆昌就跨出旅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