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
我闻着他熟悉而令人愉悦的体味,刚要说点什么,他用手掩住我的嘴,示意我起身跟着他走。尽管摸不着头脑,我还是被他牵着手朝露台走去,一边走一边作各种胡乱猜想,在露台上放烟花?还是喝茶或跳舞?这些浪漫的事儿以前我们都做过。但今天不是生日或其他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然后——哇啦,一条大狗!赫然地就在眼前。我吓了一跳。
哲的表情突然变得羞涩紧张起来,跟我解释如何在街上发现这条狗的经过。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在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条狗,是爸爸送的生日礼物,大约只养了半年时间狗就病死了,再过了一些年,爸爸也因为车祸离开了我。这些陈年往事,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在一个无形的盒子里,从不轻易打开。所以,在这个有些古怪的时刻,我沉默不语,对这条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露台上的大狗,一时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然后哲就突然蹲下去,摸着狗的背,说:“Weibaby,请像接受礼物一样接受这条狗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哲,——我不明白。”
“今天我本来就打算要给你一样特殊的礼物,刚巧这狗狗突然出现了,我觉得是天意。”他几乎是固执地保持着那个蹲着摸狗的姿势,盯着我,“Wei,嫁给我。”
我天旋地转,几乎跌倒。
这句字字重如千钧的话我等了整整三年,但此时此刻,这样子轻易地说出来了,而且伴随着这话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有些臭气、面带病容的流浪狗,而不是一颗亮闪闪、大如门把手的珍贵的石头之类的东西!
凭哲的财富,他可以买上一抽屉的钻石。平日里他也跟我一样喜欢所有闪亮、昂贵、美丽异常的人间宝物,我们不以追求物质为耻,因为我们自恃还有不一般的聪明的头脑,丰富而超凡脱俗的精神世界。我们力主保护环境与珍贵野生动物、植物,我们天天练瑜珈与冥想,我们阅读大量的宗教哲学书籍,我们把每年收入的相当部分定期捐给贫困地区的女人与孩子……而与此同时,我们热爱华服、美食、豪宅与名车,当然还有像买名画、歌剧一等票这样的高级艺术消费。中国在进入新世纪后就已迅速地产生了我们这类人,年轻,知性而自信,受过良好教育,在努力创业的同时懂得享受,不以追求物质为耻,也不以只追求精神为傲,他们要的是既有优良的物质基础,又要有高尚的精神世界与灵性的追求。“雅皮”这称谓还低估了这类年轻人,他们是中国当下社会兼具雄心与责任心的精英阶层,他们在一个激烈的充满能量的大漩涡里处于既危险又有力的位置,他们是独特的不同于以往年代的一群人。
我与哲都是这样的人。我们为终于找到彼此而感到幸运万分,我们深信对方就是灵魂伴侣,我们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存在,我们相爱相守了已整整三年,理所当然会风风光光地步入婚姻。但是,这一晚,哲令我吃惊。
然而,我的反应则更令我自己与哲吃惊!!!
我说了“不”。
那一刻天昏地暗,世界倒退到混沌的荒蛮时期,理性被蒙蔽,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面带惊慌地说了句“不”。是的,那一刻,我不仅仅是感到意外,简直是恐惧的。
哲一下子从狗身边站起来,二话不说,静静地绕过我身边,走进屋子里去了。露台上只剩我与狗相对。我从狗的眼睛里体味到巨大的不安与迷惑。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甜丝丝地燃烧过后,突然消失了。
我感到疲倦与莫名的困难。仿佛刚才是哲以出其不意的方式逼着我犯了个错误。而我怎样都不愿意犯这个错误。
我的本意也许是说“不,这个求婚礼物太不正常了,不是我一直期待着的那个样子。我以为是钻戒……原谅我不能免俗。”我也许还想说:“你这句话我等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说出来了,我却还是感到了不习惯,不,是感到了震惊,这太幸福了,幸福得令我恐惧。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令我渴望幸福家庭但又一直怀疑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怀疑幸福到底可以持续多久、有多牢固?请让我再想想,让我深呼吸一下,我需要平静下来,需要找到勇气……”
但太迟了。
话说出口如水泼出盆,无法收回。而我说“不”的那一瞬间,也永远成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一晚,我拒绝了我爱着的男朋友的求婚。尽管我从三年前初识他起,就想嫁给他。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我从不曾预料到。为什么?
我打破七年的戒重新抽起了烟,烟抽在嘴里是苦的并没有带来希望的那种安慰。我的脸上写满了问号,自怨自艾,时雨时晴。可以在清晨打扮得像公主(觉得哲可能会突然回家),到了下午则已是睡衣光脚、披头散发(觉得我男朋友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打电话给所有我想得到的朋友与熟人打听哲的去向,还去了一次哲最好朋友优优家,在那里耐心而不胜烦躁地呆了几个小时,试图找到有关哲行踪的蛛丝马迹,但都一无所获。
我甚至打了110报警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