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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系紧小褂子
别叫咱看见胸脯子
那回才瞧了一下子
你就打咱耳巴子……
唱完之后,还得意地拍了拍屁股,冲着东方闻音直乐。东方闻音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脚把田埂跺个大坑钻进去。举眼偷看田里那位接秧把子的青年妇女,却是面不改色,直起身来接口唱道——
兄弟你扛好枪杆子
别钻人家的篱笆子
战场下劲杀鬼子
嫂子送你熟桃子
果然是凹凸山的女人,把秧歌唱得清脆鲜亮,声调儿不沙不哑,嗓门儿不高不低,唱词儿不卑不亢,人情儿不远不近。
东方闻音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起先她还只是觉得别扭,现在她简直是恼怒了:她毕竟是组织上派来的副政治委员——何况她还代理政治委员的职责呢?她的战士们——尤其是梁大牙之流竟然同凹凸山的农妇打情骂俏,让她从心底感到不安,感到不规矩,感到有必要纠正。
梁大牙唱得意了,脸膛子胀得红扑扑的,秧把子扔得射箭一般——田里的女人们配合默契,一把把全都稳稳入手。
东方闻音恨恨地瞪了梁大牙一眼,把脚伸进田里涮了涮,穿上草鞋走了。
二
晚上,痛痛快快地累了一天的梁大牙在房东家院子里冲澡,警卫员黄得虎一盆一盆地往他身上泼凉水,快活得哇哇直叫。
东方闻音一路心事重重地过来了,站在门外喊:“梁大队长!”
梁大牙一听,就知道东方闻音是为了白天唱歌的事兴师问罪来了,于是便故意磨磨蹭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装腔作势地答道:“本大队长正在公干,请勿惊扰。”
东方闻音说:“我有急事找你。”停了停又说:“我给你提意见来了。”
梁大牙在里面哈哈笑了起来,传出话来:“你那个意见不提不行么?”
东方闻音提高嗓门,坚决地回答:“不行!”
梁大牙又笑了,说:“你那个意见明天再提不行么?”
东方闻音说:“不行,现在提,好像都有些晚了。”
梁大牙噢了一声,叮里咣当一阵动静之后,喊道:“那——好吧,有请政委同志。”接着就是怪腔怪调的一嗓子:“大牙这厢有——礼——了。”
东方闻音便推门走了进去,跨过门槛,看见梁大牙仍然泡在杀猪大桶里,光着膀子吸冷气,才知道他还没有洗完。此时已经是进退两难,又气又恼,只好转过身去,说:“你出来穿好衣服。”
梁大牙嘻嘻一笑说:“本大队长这个澡还得洗上个把时辰,有话你就站在那里说吧。”
东方闻音的眼泪都快气出来了,脸色一变,说话的声调也变了:“你,你,梁大牙你还像个八路军的干部吗?你简直是个泼皮无赖。”
梁大牙吃了一惊,察言观色,才知道东方闻音这回是真的恼了,便收敛了嬉皮笑脸,穿着大花裤头跳了出来,搂着膀子跑到里间,三下五除二地擦干身子,穿好衣服,一本正经地走出来,捋过一条长板凳往东方闻音面前一横说:“坐。”
东方闻音气鼓鼓地说:“不坐,就站着说。”
梁大牙哈哈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咦唏,气儿还不小。”阴阳怪气地干笑两嗓子之后,腔调陡然一拐,说:“可是,本大队长历来就有个规矩,不跟站着的人说话。你不坐下来,本大队长就不听你的意见。”
东方闻音气呼呼地坐下去,仍然把脸蛋子憋得鲜红,说:“坐就坐。”
梁大牙窃笑了,他约莫他的小把戏已将东方闻音的火气泄了一点,自己也捋了一条长板凳同东方闻音面对面地坐下,挤眉弄眼地说:“你找咱做什么?又要批评咱?不就是唱了几个歌子么?凹凸山的老百姓唱了几十年几百年,你个小小的……你能把这个风俗改过来?真是少见多怪。”
东方闻音说:“我们是八路军,要遵守八路军的纪律。”
梁大牙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你教给咱的,里面有不偷针不偷线,就是没说不让唱秧歌。唱个秧歌不偷不抢不奸不淫,犯了哪道天条?”
梁大牙这么一说,东方闻音一时反而语塞。她没想到梁大牙嘴巴还挺利索的。
见东方闻音发窘,梁大牙话锋一抖,转守为攻:“要说意见,本大队长对你倒是有一个意见。”
东方闻音吃了一惊:“什么意见?”
梁大牙说:“咱是个粗人,一根肠子通屁股,直来直去。我问你,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咱,不放心咱?”
东方闻音更诧异了,反问道:“谁是你们呀,谁不相信你不放心你呀?”
梁大牙冷笑一声:“别给老子打马虎眼了。你和宋队副、马师爷,还有几个中队副,常在一起嘀咕事儿开小会,都背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东方闻音恍然大悟:“噢,你说的是这档子事啊。梁大牙同志,我跟你讲,那不是开小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