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要你们谢恩!听不懂么?话声一出,城下便由伍定远带领,磕头颂号:万岁、万岁、万万岁!饿鬼们虽不知皇帝想干些什么,反正人家磕头了,自己怎能不磕?便也跟着胡乱下拜,高呼万岁,表明自己也是个效忠的。
万岁喊罢,再来不知要干啥。饿鬼们便坐了下来,有的拿干粮来吃,有的茫张双眼,等着看钦差跳舞。那金甲队长明白乡民无知,却也无甚意外,当即把手一挥,三十二名武士齐声呐喊:速归乡里!以慰朕心!朕心甚慰!速归乡里!
金甲武士有备而来,反来覆去就这几个字,声音整齐划一。奈何喊了半天,饿鬼们还是面面相觑,迟迟不见有人离开。金甲队长压抑了火气,沈声道:听好了!皇上希望你们赶紧回家,懂了么?终于懂了,原来皇帝要百姓赶紧回家。饿鬼们纷纷高兴起来,这便拿出锅碗瓢盆,铺开被褥,想来他们早以天地为家,这便要上床歇息了。
金甲队长愣住了,只得道:诸位感念天恩,远道来京,盼以京郊为家,此虽出于至诚,却不免阻碍内外交通话声一出,饿鬼们突向两旁分开,彷佛大海中裂,让出了一条通道,蔚为奇观。金甲队长愣住了,只能再咳几声,道:尔等虽已让路,却仍盘据京门、喧闹游嬉,却置京城百姓于何地?置天子尊严于何地?我现下计数到三,你们若仍盘据不走,便是违抗圣旨,将依刑律从严论处!他环顾周遭,举手过肩,慢慢将指头屈折,傲冷道:一!
听得皇帝要赶人了。饿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总算也明白了朝廷的用心。他们打一开始便没想让饿鬼进京,也没打算听这些人呈报冤情,而是要放他们自生自灭。万籁俱寂中,金甲队长威严四望,便又屈起手指,沈声道:二
饿鬼们面露骇然,似有奔逃迹象。金甲队长深深吸了口气,瞠目厉声:三!
数完了,正等着饿鬼们天崩地裂、哭喊溃散,谁知这帮人只是眨着眼,谁也没动,不少人还嘻嘻哈哈,对着钦差指指点点,把他当成了疯子。金甲队长怒之极矣,厉声再道:听不懂么?三!正要再说,却听人群里传来嬉笑声:四!
大胆刁民!金甲队长怒道:圣旨在此,谁敢放肆?给我出来!一名饿鬼怯怯站起,倏忽之间,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人人如雨后春笋,个个起身而来,队伍壮观,不知有几千几万人。金甲队长吃了一惊,忙道:谁要你们起来的?都跪下!
轰号令一出,数十万人又齐声跪倒,一时沙尘飞扬,宛如天摇地动,久久不熄。
连卢云、阿秀远在城头,亦有感应知觉。金甲队长略有怯意,回头去看,却见勤王、正统两大劲旅都已布防,自也不必畏惧,当下提了一口凶气,厉声道:我最后一回警告,圣意已裁,尔等须得就地折返,若违圣意,休怪刀剑无眼,立斩无赦,尔等一个个都得死于非命
钦差终于说出那个字了:死,盘据不走,死。违抗圣旨,死。乖乖回家,饿死。
饿鬼们张大了嘴,身上微微发抖,金甲队长威严警告:我再次计数到三,尔等仔细听了,一二
三!三字出口,大地忽起雷声,亿万生灵怒号呼应:杀——三杀轰轰杀杀杀但听大草原里轰轰作响,如苍天之怒、如江山之嚎,西方尘烟飞扬,泥沙越飘越高,遮天蔽日。胡正堂颤声道:秀哥,饿鬼生气了!怎么办?阿秀稚龄儿童,哪知该怎么办?圣旨引发暴乱,城下饿鬼有的顿足擂胸,有的抛掷泥沙,旷野间轰轰震响,不知有多少人放声怪叫,倏忽之间,几百枚石块飞送上天,如暴雨般袭击而下。
撤退!撤退!金甲队长连中百来枚石子,已然头破血流,只能掉转马头,狼狈而逃。
飞石从天而降,勤王军上下乱成一片,徽王爷身为主帅,自不能任凭部众溃散,当即扬鞭怒喝:武兴内团营!严守阵地!、骠骑三千营!不许退后!
人海开始推进,饿鬼人数太多,如怒涛般推向京城,声势之大,当真扑天盖地。阿秀与胡正堂相拥发抖,几次想逃下废城,两腿却似灌满了醋,连站也站不起了。
卢云微起战栗,直至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弄错了。饿鬼们压根没把钦差放在眼里,他们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是皇帝的施舍,也不是朝廷的收容,他们能闯到此间,依赖的是自己的实力。打一开始,他们就有翻脸的准备,至于能让他们心存忌惮的,也只有面前的正统军了。
京城危在旦夕,卢云也无暇顾及小孩儿的心情了,他凝视阜城门下,只见正统军立于鬼海正前方,即将承受第一回冲撞。
稳住伍定远高举铁手,沈声发话:全军稳住
伍定远退无可退,背后几尺就是京城,正统军倘使溃败,北京也将沦陷,看这帮饿鬼满心恨火,一旦闯入了城门,京城即将化为炼狱。飞石迎面而来,马儿惧怕嘶鸣,都给骑兵按倒。众步卒以肉身为盾,或给砸上了钢盔,或是铁甲受击,人人低头忍耐,第一排北关勇士首当其冲,更已满面是血,身旁羊儿咩咩骇然,害怕得无以复加。
骑兵下马、步卒上前本阵后方传来巩志的号令:燕烽、高炯,出阵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