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卢云却一点也不想回去。
他之所以拒绝琼芳的好意,并非是他瞧不起紫云轩,也不单单是因为他怕见到旧日恋人,而是他有个预感,他这趟如果回去了北京,他会死在那儿。
人间人间,大雪及膝,烟尘漫天……仰望无边黑沈夜空,卢云不由轻起喟然。
善恶是非的起源究竟何在?身为大鸿儒,他必须替世人解答这个疑问。可当他看尽了人间悲苦,反而犹疑于黑白之间,更难妄断旁人的是非。白水河畔背水一战,瀑布孤岛生死煎熬,救下自己性命的都不是过去相信的好人善人,而是此生最为鄙夷的荡女暴徒。
战火滔天,人间不再是人间,而是自己看不懂的迷雾尘烟,卢云心中一酸,他从怀中取出一条破烂手巾,珍而重之地拿到脸颊旁,轻轻摩挲。
也许……他早已不需要真实的人,在这茫茫天地里,他只要这一点儿就够了……但愿上苍垂怜,任谁都不要再拿走她……
“长一尺四乘宽一尺二,可以堆四十九只梨、六十四颗苹果……”
灶上堆起了七层苹果梨,最上头还顶了一颗蜜枣,望来好似一座宝塔。
砰地一脚踢出,望灶下一踹,泥沙飕飕而落,果子塔却闻风不动,毫无倒塌迹象。陈得福仰天豪笑,登时搬来一张大木椅,喀喳一声亮响,狠命咬了一口大红苹果,得意洋洋地赏玩他的成名作,枣梨七苹塔。
陈得福,成不了高手得了福。他的地盘左边有灶锅、右边有碗盆,面前有座七层高的果子塔。说来荒唐,他也是一个剑客,只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日日都在厨房打滚。
成不了剑神成灶神,陈得福每日在地盘当火头,身边倒有一帮小童可以喝骂欺侮,日子也算威风。只是每日烧饭煮菜、洗手作羹汤之后,一到晚间睡觉之时,他就会梦到恩师宁不凡。
宁不凡生平少收徒,除了苏颖超这个关门徒弟,另还有个烧茶摇蒲扇的童子陈得福。
这是宁不凡退隐前一年,亲自挑来当关门弟子的。别说得福自己纳闷,便连满山的师叔伯也是心存不解,不知掌门有了颖超这般的天才做徒弟,又何必再收个傻瓜当弟子?当然照着算盘老怪的说法,那是为了玉清观大伙儿的生计,请长工太耗银两了,便请陈得福这傻童过来挑水吧。
喵……陈得福握紧了拳头,喉头发出了吼声。可怜他心下虽恨,却因门规所致,平日少说粗话,便只落得学了一声猫叫,聊表恨意。
华山双怪为老不尊,陈得福当然不信他们的鬼话,他宁可相信自己也有一些不凡才能,所以才给师父列入门墙。至于自己的武功为何差之透顶,不消说,定是被华山双怪暗暗下毒所致。
发闷的除夕上午,下午便要去紫云轩围炉吃饭,领几个国丈赏下的红包。满山门人闲来无事,各自闲混逛街,消磨时光。若在往年,诸人兴高采烈,自是张灯结彩,只是今不如昨,一来国丈年老生病,二来琼阁主与傅师叔南下贵州,连颖超师兄也变得有些古怪,镇日躲在房里不出来,真不知这顿年夜饭还吃是不吃?
本以为魁星战五关大获全胜,今回过年必然热闹,岂料竟会如此冷清?
管他的……长得不称头,个子也不壮,里里外外一无是处,还是堆果子吧。陈得福打了个哈欠,趴桌打盹,只见锅碗旁放了本书,外观古旧残缺,不知是谁的东西,居然扔到后厨了。
懒懒伸手翻了翻,只见内页四色套版,红黄蓝绿,望来好似什么秘笈……
春宫秘笈?陈得福眼中发光,再次喵喵叫了起来。
什么样的书需要四色套版,想当然尔,必是血肉模糊的东西。颜如玉有血有肉,有颦有笑,遇上武松的英雄气魄,有胆有谋,两人大战三百合之后,难免血肉模糊。想起华山双怪床头的那本“宝钗斗恶龙”,陈得福脑门充血,急急抓起册子来瞧。
书皮上有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模糊,陈得福嘻嘻一笑,心道:“传阅得烂了,写得一定好。”他凝望书皮的那行小字,勉力读道:“智……智……智剑平……平……”
智剑平八方!陈得福全身震动,揉了揉眼,定睛再瞧,终于看到书皮上横写的古拙大字,曰:“三达剑谱”!
是谁把剑谱搁在后厨的?陈得福跳了起来,他东喵喵、西汪汪,但见厨房里冬阳照地,四下无人,也无长老答应自己,委实找不出头绪。他满心纳闷,便又颤巍巍地去瞧第二行字,果见“智剑平八方”之下还有两行字,却是:“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
处世以智,修心以仁,立身以勇,具备智仁勇三大德的人,便怀圣者之心。世上三达俱全之人,得福从来只认得一个,那便是高山仰止的师尊宁不凡。传闻他十二岁破解“鹤舞七星步”、十八岁习成智仁双剑,三十岁悟出勇剑,至他四十二岁功成退隐之前,师尊连败剑王、剑神、武林正邪诸大派首脑,连现今朝廷最为有名的“龙手都督”定远爵爷,也曾败在他手底。
大小八百战未尝一役锻羽。不凡当真是不凡。陈得福怀想前掌门的得意事迹,一时又是感佩,又是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