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然买了假茶诓骗客人,看那茶粗制滥造,苦中带涩,可说一无是处。琼芳挥舞手脚,大闹道:“我不要西背货!我要喝茉莉香珠。”卢云一穷二白,哪来的香珠请客?也是忍无可忍,右手便朝树干挥出,喀啦一声大响,竟尔凌空坠下一截枯枝。他伸手拾起,转头望向琼芳,神色有些不善。琼芳怕他生气了,赶忙换上笑睑,陪话道:“啊!碧罗春呢,好高兴呀。”
小姑娘一旦安静下来,四周便又静谧无声,天候益发冷了,琼芳最怕楚囚相对,便又想找话来说。她转了转大眼瞳,忽道:“卢哥哥,你那大胖子朋友呢?”卢云闻言一愣:“大胖子?”
琼苦笑道:“就是长安大街的那个胖子啊!”眼看卢云沉吟不语,料来定是忘记了,琼芳便自笑道:“大概十年前吧,有一天咱和爷爷一块儿搭车,经过了长安大街,见了两个大官站在街边,一个是大胖子,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另一位公子个头高高的,生得是…生得是……”说到这儿,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忖道:“这姓卢的已经跩得狠了,我要再夸他的形貌,这人定然飘上了天,那可怎么得了?”咳了一声,改口道:“那个公子啊……咳……我见他生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模样十分怕人。我怕得发了抖,赶忙来问爷爷:”爷爷啊,大街上怎么会有老鼠爬出来呢?好怕人哪。‘“她嘻嘻一笑,便朝卢云肩头拍落,道:”喂,你晓得我爷爷怎么说?“
卢云毫无接口之意,只低头煽火,八成想一拳击昏琼芳,也好图个耳根清静。琼芳见他不理不睬,忍不住哼了一声,大声道:“讨厌鬼!”卢云奇道:“讨厌鬼?你爷爷这样说?”
琼芳心下大乐,忖道:“瞧,还不是偷偷听本姑娘说话。还装呢。”她扬起了下颚,俨然道:“没错,我爷爷就是这样说。他千叮咛、万珍重,拼命跟我来说:”孙女啊孙女,千万千万小心。柳侯爷家里养了四只讨厌鬼,一只比一只讨人厌。这只大老鼠姓卢名云,他就是其中最最讨厌的一只。下次你再遇上了,记得拿只大扫帚……‘“
正要将之扫死,卢云却啊了一声,转头凝视琼芳。琼芳以为他生气了,悻悻便道:“看什么看?天下姓卢名云的讨厌鬼满街都是,我又不是骂你……”正要再说,却见卢云点了点头,道:“琼姑娘,我记得那天的情景。”
琼芳没好气地道:“是么?那我当天穿什么衣衫,你说得出么?”昔年两人二度照会,相距虽有十年,琼芳那身紫衫却仍醒目耀眼,让人入眼难忘。卢云怀想往事,慨然道:“那天你和国丈坐在车上,身穿紫衫,头扎紫巾,一双眼儿聪慧明亮,十分动人。”
卢云是至诚君子,他要说十分动人,那就不会是九分动人、八分动人,而是真正的娇憨可人。琼芳听他称赞自己,直是大喜欲狂,她开心极了,立时解开发巾,自将秀发望后拢了拢,笑道:“好记性呢,连姑娘穿什么衣衫都记得,我可小觑你了。”卢云嗯了一声,道:“你身做男子打扮,我当然记得。”
这话有些语病,好似琼芳穿做了女子衣衫,他便要视而不见了。琼芳本在甩动秀发,一听此言,当下急急束回头发,哼道:“死老鼠。”她梳了梳自己的头发,冷冷地道:“喂,你少跟我混,你还没说那个大胖子是谁呢。”听得此言,卢云垂眼沈目,却又不说话了。琼芳哪管老僧入定,拼命叫道:“你又不吭气了,喂!喂!喂!你聋了么?”卢云禁不住吵,只得叹了口气,依实答了:“他是韦子壮。”琼芳没听过这个名号,只喔了一声:“原来是韦大叔,他人呢?”
卢云缓下脚来,闭上双眼,嘴角隐隐牵动。
杀声震天,再次冲入耳中,天边白雪变成了滔天大火,永定河上船来帆往,一个个身影坠下水去,不住发出凄厉哭嚎……
那跪倒河畔、一剑斩裂地下的悲愤啜泣,犹在耳边悲叫……
风狂雪大,大水怪闷不吭声,要再僵下去,不免要闹鬼了。琼芳连连追问:“喂!那个韦胖哥呢?他到底去哪儿了?喂!喂!”卢云睁开双眼,静静地道:“他死了。”琼芳吓了一跳,她深怕失言,便也不敢多问了。
正想间,茶水已然煮好,卢云俯身向前,端起茶碗递给琼芳,白雪飘飘,火光熊熊,映得卢云的俊面一片光辉。看他靠到自己面前,两人相距寸许,呼吸可闻,好似四唇婉转欲接,琼芳脸上一红,急忙向后闪避了,她接过了茶,看似低头啜饮,其实目光却停在卢云的薄唇上,轻轻泯了泯唇。
眼光挪移,从卢云的薄唇转到鼻梁,慢慢又转到了眉间,忽然之间,眼光停在卢云的眉心之间,再也移不开了。
常人生得两只眼儿,这大水怪号称水神,居然真多了一只眼。她越看越是奇怪,便细目去望眉心处的那道印记。只见疤痕长约半寸,色做深红,形状狭长,位置不偏不倚,恰恰处于眉间,望来真似一只眼儿。琼芳细细打量,忽然醒悟过来,颤声道:“卢哥哥,这是刀伤么?”
卢云听得问话,却不想答,便只拿起汤碗,替自己斟了满满的热茶。天边白雪飘下,一片片飞入茶碗,蒸起了一片水云雾气,将他裹得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