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魔物,还要严防消息走漏,先是栽种树林,再来装鬼吓人,所有从事者一率不准与家人联系,便如开凿帝王陵寝的苦工,一切低调?绝不泄密。可怜帅金藤为了看守这东西,由壮年入老年,人生全耗在那个吩咐上头。
“唯机密恒为机密,方保朝权于不坠。”北京的大人物这样交代自己。“大家辛苦了。”
十年不得返家,孩子是否长大也不知晓,妻子是否守贞也不知晓,长年陪伴自己的只有寒风冷月,以及这样苦中作乐的三个字:“辛苦了……”
恨……我要杀……杀死……杀光……
帅金藤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握拳,便在此时,黑布下的魔物似在低吼什么,彷佛在呼应自己的悲愤。帅金藤呼呼喘息,他想一鼓做气冲上前去,拔出魔刀,从此成为一代天骄……
后背撞在墙上,帅金藤掩面喘气,每回都会这样,只要靠近魔刀,即便胆小如鼠的自己也会突生热血,整整十年,帅金藤不只一次想掀开黑布,瞧瞧“魔刀”的真实模样,他想明白,这柄与“神剑”一母所生的“魔刀”,究竟有什么神通法力……他更想弄明白“上头”的用心,何以他们忌惮这柄刀,却只派重兵看守,却不下手毁去……
“管他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帅金藤有脑子、没胆子,正是“上头”最疼的宝贝。他叹了口气,臂膀上的烙印可以成就他,也能毁去他。“师”字头上已经少了一撇,想得太多,难免“帅”字脑门再来一刀。
擦抹了泪水汗水,查过了炉内,便又退了出去。今晚已经巡了第六回,可以稍稍歇息了。
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忽然之间,赫见雪地里自己的足迹有些奇怪。好似比寻常深了六分。帅金藤眨了眨眼,蹲身望地,赶忙拿出铁尺来量。
帅金藤是个毫不爽利的小气之徒,素来怨天尤人,心中每多埋怨,似他这般人,为人必量窄,处事必计较,不过也是为了他锱铢必较,眼里不容沙,“上头的人”才会派他过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反过身去,留意自己的足迹。
帅金藤趴地察看,细目瞧了瞧,忽然咦了一声,赫见自己每一步脚印中,都还有着一处较小的印记,那踏痕轻缓,直似无迹可循,他揉了揉眼,赶忙朝树林望去,惊见林中另有一行淡淡的脚樱这行印子极缓极微,一路从林间穿出,与自己的脚印会合,之后便消失无踪,朝炉门而去。天边雪花降落,只要自己再迟片刻,这道印子便要给掩去了。
大事不妙,一切线索看来,这意味着……
有人跟在自己背后!
老天爷!自己武功高强,六只“镇墓兽”听力过人,能够亦步亦趋守在自己背后的人,那是什么样的轻功?他吞了口唾沫,急忙转过身去,正要去喊下属,赫然间,却是停住了。
面前站着一人,这人与自己一样,并无五官面孔。只是不同于黑面罩,那是张人皮面具。
籍着星光去看,这人身形瘦削,腰间悬挂一柄长剑,身穿青袍,夜色里看来如同僵尸。
帅金藤全身发抖,对方若要杀他,适才至少有一千个机会下手。电光雷闪之中,帅金藤也已拟定了对策,他缓缓摸上腰间,扣装“六血铁筝”的机关,正要提声狂叫,向属下示警,那身影迅即探手,扣住自己的脉门,跟着身影向后轻飘,将他带入了炉门。
飕飕……走道间的机关接连发动,那人全数闪过,好似还行有余力。看这人一路跟在自己背后,如影随形,所有布置机密全被此人掌握了。
两人来到了炉心,彼此面面相觑,帅金藤惊恐不已,他压低了嗓子,问道:“你……你想杀我?”那人轻轻笑了笑,面具下的目光从容不迫,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帅金藤嘶哑喘息,斜目朝棺材也似的大黑布瞄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已道尽了一切。那人淡淡一笑,道:“谁说我要劫刀的?帅先生,您会说出这话,十之八九没瞧过那柄刀。我说得对么?”帅金藤咦了一声,正诧异间,黑布轰然而落,十年来隐藏的魔物陡地现身,占满了自己整个视线。
魔王的法器就在自己面前,帅金藤全身震动,耳中嗡嗡大响,拿着血筝的双手不住摇晃。听那身影含笑道:“为何你们大掌柜不毁掉这柄刀,我也拿不走这柄刀。这下你懂了吧?”
倘若魔王降临此地,亲手取回宿命中的法器……帅金藤缓缓点头,目光极见悲怨。
十年镇守期限将过,熬了三千多个日子,却是这样的下场等在面前。魔刀出土的刹那,自己与那两百名属下一个也不能活,全数要成为祭品。
“你别怕。我家总帅不在此地。”人皮面具下的声音平平淡淡:“我今夜不会杀你,也不会硬闯门口那六道阵,我只是来瞧瞧你们的布置,看过便走。”
“为……为何……放过我?”帅金藤有些愕然。
“为了大家着想。”那身影淡淡地道:“杀了你,你们的防备必然转紧,除了饶上一条性命,我又有什么好处?好容易十年换防期限将过,咱俩打个商量,我不动你,让你平安交差,你也当我没来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