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昭给那人抱着,只觉来人奔行奇速,转眼便至城边,霎时之间,那人左足一点,右足一撑,已然飞过城头,卓凌昭虽在困乏中,心下仍是一凛,寻思道:“这人武功好强,究竟是谁?”
那人翻身过墙,守城军士尚未警觉,那人已然飞出城外,片刻间便已远走。
那人又奔一阵,来到一处山谷之旁,跟着停下脚来。卓凌昭抓住他的手臂,喘气道:“阁……阁下河人,为何救我?那人将他放落在地,俯身下望,卓凌昭凝目看去,只见此人一张凛然国字脸,正自凝视着自己。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生死大仇,西凉捕快伍定远。
卓凌昭见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口中吐出血来,喘道:“好啊!原来是你啊!你要杀我报仇吗?快快动手啊!”
伍定远摇了摇头,并不答话,眼中却现出一丝怜悯。卓凌昭不愿受他的恩惠,冷笑道:“你想替燕陵镖局报仇,那便动手吧!免得我一会儿死了,叫你终身遗憾。”
伍定远摇头道:“卓掌门,你始终没搞清楚。你我之间的纠葛并非出于私怨。我若要害你,又何必出手救你?”
卓凌昭想起他与柳昂天的约定,登时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你会救我,全是出于柳昂天的授意?杨肃观人呢?快叫他出来见我!”伍定远摇头道:“卓掌门搞错了。柳侯爷得知你去太师府赴宴,已命杨郎中与卢知州率人过去接应,不过他们知道你我有仇,怕我趁机出手加害,事前连照会一声都没有,哪敢要我出手救你?”
卓凌昭愣住了,道:“那你又为何相救?你想折辱我么?”
伍定远一声长叹,道:“错了,错了,只因你是昆仑派最后一个活口,我才出手救你。”
卓凌昭颤声道:“你说什么?活口?我是活口?”他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生平只有自己杀人害人,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活口”这两个字竟会掉到自己身上。
伍定远道:“太师府血战一场,屠凌心与那莫凌山给人乱刀砍杀,凶多吉少,金凌霜身上重伤,又给江充扣押起来,料来死路一条。杨郎中虽然率人过去抢救,却是为时已晚。”他顿了顿,叹道:“昆仑十三剑连同数十名弟子全数战死,只余你一人活着。”
卓凌昭啊地一声惨叫,心下又痛又惊,想起满门弟子全数覆灭,口中鲜血更是狂喷而出。伍定远怕他伤重而死,急拍他胸口穴道,替他止住了吐血。
伍定远面露悲悯之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也是昆仑满门的最后一人,我伍定远虽视你如匪盗,却不忍你昆仑山如此败亡,这才出手相救。卓掌门,你懂了吗?”卓凌昭呆了半晌,霎时低下头去,心中酸楚无尽。
当年为了一桩灭门惨案,伍定远可以丢官亡命,也绝不屈服在卓凌昭、江充的淫威下,但现下同样为了“灭门”二字,伍定远也可以舍去私仇前嫌,将昔年的仇敌抢救出来。
只因他心中的尺告诉自己,只要他一息尚存,便不容世间有人斗胆灭人满门!
卓凌昭呆呆的望着天际,满脸都是疑惑,好似傻了一般。伍定远见他日光如同死灰,只得叹自心一声,道:“你先定一定神,看有无法子将伤势镇住。一会儿我带你回京,有柳侯爷保着你,谅他江充也不敢过来罗唆。”
卓凌昭怔怔发呆,好似傻了,伍定远不再多言,细细检视卓凌昭伤处,只见他膝盖已碎,后背中针,胸口中剑处穿透肺叶,破胸而出,若非卓凌昭功力深厚已极,恐怕早已死去。
伍定远面色凝重,明白卓凌昭伤势沉重,难以解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卓凌昭望向无尽星空,怔怔地掉下泪来,凄然道:“我自号剑神,纵横西域,四十岁后,不曾得败。本想一举称霸当今,谁知先败于宁不凡,后败于江充。满门老小,无一得活。今日今时,为我送终的更是昔年仇敌。这一切,莫非全是天意……”将死之际,再也按耐不住,竟是泪如雨下。
伍定远叹息一声,道:“你错了,这不是天意,这是报应。”
卓凌昭张大了嘴,转头看向伍定远,茫然道:“报应?”
伍定远点头道:“你还记得么,当年你门下杀害燕陵镖局满门老小,下手何其之毒,何其之辣,今日今时,江充也以此相报,这些苦果终让你们尝到了。”
卓凌昭面色惨澹,脑中响起伍定远决斗时说的几句话:“你们辣手杀死齐伯川,可曾想过他是齐家最后一个遗孤?你何尝想过,多杀这一人,却是灭人满门!”
卓凌昭一声长叹,心中多少生出一股悔意,当此绝境,一代剑神傲气无存,他面色凄凉,怔怔地道:“我生平作恶多端,死后盖棺论定,伍捕头……世人会否嘲讽于我?”
伍定远见他后悔往日行径,叹道。“可惜啊,你若能早些体悟是非,贵派也不会覆亡了。卓掌门,趁你还有一口气,快些向死者忏悔吧,也好消除你一些罪业。”
卓凌昭愣住了,他仰望天际,痴痴地道:“忏悔?你要我忏悔?”伍定远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