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阳光下象鲜花般绚丽。
现在,晓霞认出了他。
她立刻激动地走过来,立在他面前,看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亲爱的人!你不会想到,你此刻看见的是这样一个孙少平吧?他又脏又黑,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
泪水不知什么时间悄悄涌出了他的眼睛,在染满煤尘的脸颊上静静流淌。这热的河流淌过黑色大地,淌过六月金黄的阳光,澎湃激荡地拍打她的胸膛,一直涌向她的心间……她仍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前的山脉在起伏着。他用黑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使得那张脸更肮脏不堪。他说:“你先到外面等一等,我洗个澡就来了!”他不能忍受井口那一群粗鲁的伙伴这样来“观赏”她。
晓霞笑着转身就走。她眼中也有泪花在闪烁。
孙少平匆匆忙忙而又糊里糊涂穿过暗道,把灯盒子“啪”地扔进矿灯房,就冲上了三楼的浴池。
他十分钟就洗完澡,把干净衣服一换,急速地跑出了大楼。
她正在门口等他。
相视一笑。
无言中表达了双方万千心绪。
“我在招待所住……咱们走吧!”她轻轻对他说。
他点点头,两个人就肩并肩相跟着向半山坡的矿招待所走去。少平感到,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对着他笑。怎么晓霞也对着他笑?笑什么?他都被人笑得走不成路了!
到招待所,进了晓霞住的房子,她第一件事就是从洗漱包里拿出一面小圆镜,笑着递到他手里。
少平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的脸在忙乱中根本没洗净,两个眼圈周围全是黑的,象熊猫一样可笑!
这期间,晓霞已经给他对好了半脸盆热水,拿出自己雪白的毛巾和一块圆圆的小香皂,让他重新洗一下脸。
他对着那块白毛巾踌躇了一下,便开始再一次洗脸。那块小香皂小得太秀溜,在他的大手里象一只小泥鳅,不知怎么一下子就从脖项滑进衣领中。
听见晓霞在身后“咯咯”地笑着,他立刻感到那只亲爱的小手从他脊背后面伸进来。
他的整个身子都僵直了。
她从他脊背后面抓出那块小香皂,递给他,笑得前伏后仰。
他两把洗完脸,然后猛地转过身,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她,问:“我还漂亮吗?”
晓霞不笑了,嘴里喃喃地说:“是的,还和原来一样漂亮……”她说着,欣喜的泪水涌出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少平大步向她走去。两个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一切都静下来了。只有两颗年轻而火热的心脏在骤烈地搏动。外面火车汽笛的鸣叫以及各种机器的嘈杂声,都好象来自遥远的天边……
“想我了吗?”她问。
回答她的是拼命的吻。
这也是她所需要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手拉着手坐到床边上。
“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会来。”
“为什么想不到呢?我早就准备着这次会面了,只是一直没有到铜城出差的机会。”
“刚到吗?”
“刚刚到。”
“矿上知道你来吗?”
“已经和你们矿宣传部打了招呼。”
“来采访我们矿?”
“采访你!”
“真的……别误你的事。”“我这次到铜城,主要了解矿务局和铁路部门的矛盾。为车皮的事,他们一直在扯皮!我已经写了个公开报道的稿子,同时还写了个内参。到这里来主要是看你。公私兼顾嘛!”
少平再一次抱住她,拼命在她脸上和头发上亲吻着。所有关于他和她关系的悲观想法,此刻都随着她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想他们以后的事,只是拥抱着这个并非梦幻中的亲爱的姑娘,一味地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有人敲门。
他们赶忙松开了互相缠绕在一起的臂膀。两个人的脸都通红。
稍稍平静了一下,晓霞便前去打开门。
进来的是大牙湾煤矿的宣传部长,他来叫“田记者”吃饭。
少平并不认识他们矿的这位部长。部长当然更不会认识他。
“这是我的同学。我们还是……亲戚哩!”晓霞有点结巴地给宣传部长编织了她和少平的关系。
“你是那个区队的?”宣传部长客气地问。平时,一个象他这个的普通矿工根本不会放在部长的眼里。
“采五的。”少平说。
“那一块去吃饭!”宣传部长殷勤地邀请田记者的“亲戚”。
少平当然不会客气。矿上看重的是省报记者(矿务局领导已经打电话让大牙湾好好接待),但这位女记者是他的女朋友!这并不是说他想依仗她的威势去跟她吃这顿官饭,而恰恰是一种男人的尊严感促使他这样做——尽管他是个卑微的挖煤工人!
部长陪着他们来到西边家属区旁边的小食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