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站在灵魂的人口和出口(5)
最近银行似乎是听说了些什么,不仅在还贷问题上对盛唐加紧了催促,还传出话来,可能要对这笔巨额贷款的使用情况,进行审查。(当时签下的贷款合同,给了银行方面这样的监管权。)这几年,银行对盛唐方面能否按时还贷早已存有疑虑:他们不断派人去公司催促,同时也不时“请求”顾立源能帮着做做饶总的工作。这“帮着做做工作”的含义,当然首先就是希望能督促饶上都早点还钱。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顾立源作为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人,能设法“指导”饶上都,改善公司经营管理状况,迅速改变目前这种多头出击、摊子铺得过大、经营管理又比较粗放,效益低下的局面。假如羊儿身上压根儿就不长毛,你又上哪儿期待着去剪那该剪的
毛呢?银行方面是真心希望这只羊能多长几根毛的。顾立源跟饶上都谈过很多次,也派一些专家权威去盛唐帮着做过经营管理方面的“咨询”。但根本的一条,饶上都始终隐瞒着“抽逃资金”炒期货这件事。漏洞不堵,整个公司的状况怎么可能有大的起色?而饶上都原先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足够的冲劲.敢于面对别人不敢面对的禁区,他以勇闯禁区为乐=他病态似的喜欢听那舞着柴禾棍打进“瓷器店”以后必然要发出的那一片稀里哗啦的碎片声。他尤其喜欢听那同时从街边响起的喝彩声和詈骂声:但是他却缺乏必要的耐心,也不善于通过一砖一瓦的努力.建起一家“新瓷器店”来赢得更高层次的掌声和喝彩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抽逃资金炒期货”的事不胫而走,促使银行方面加紧了“催逼”和“核查”行动。这使饶上都决定要认真技顾立源谈一谈。
饶上都这两年老多了,虽然脸色依然红润。但每每说上两三句话,总要深深地喘上一口。有人说他这是“装”的,因为他发脾气训斥手下那些经理和部长时,常常能连续不停地骂上一二十分钟,而不待歇一口气。但他们哪里得知,训斥完了以后,他一定会感到胸闷难耐,人也像是要瘫了似的。这样发一次脾气,他会难受两三天。这些年,体重急速增加,腰围持续扩张。房间里汽车里的空气总让他觉得不够用。不少五十岁前的嗜好,突然间都变得淡然乏味了。比如从前他特别喜欢看二人转,可是现在他听着那些打情骂俏的“荤口”,瞧着那些忸怩作态的“表演”,就觉得坐不住。他不是不再喜欢那些带色的笑话和民间的“荤口”,而是嫌他们太吵闹了,嫌他们有点没完没了地在那儿糟践他们自己,为了博得别人的喝彩,宁愿不把自己当人。这会让他想起当年的那个自己。但他还是保留了两样“爱好”。一是吃“杀猪菜”,一是住宾馆。隔三差五,他一定得上那“杀猪菜”馆子,要上一盘店家自制的血肠,再要上一盘“手把排”,再来一盘“辣炒肥肠”,要一小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就着瓶口,慢慢喝,慢慢嚼,慢慢瞧着来来往往的吃客,看看他们,再比比自己,再瞧瞧停在店门外自己那辆大奔,他总会得意兮兮地冷笑一下,在心里发出一声这样的责问:“小样儿的,挡得住我吗?”自己到底在责问谁?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常常想这样大声责问一下,冲着窗外大喊一声:“小样儿的,挡得住我吗?”另外,隔三差五地他得住一回宾馆。有事没事,他都喜欢住到非常高级的宾馆里去清静一下,享受一下。越是高级的宾馆、会所,越是能维护这些住店人在私密方面的要求。他知道不管自己现在多么有钱,这社会上仍然会有一些人打心底里是瞧不起他的。包括那些低声下气来求他赞助的客户,穷学生,包括那些热情非凡地来找他去投资的区长乡长县长和市长。(说实话,这些当干部的,倒是有不少人不再瞧不起他了。但他又常常地有一点瞧不起他们。)无论是谁们瞧得起谁,还是谁又瞧不起谁们,现在都开始有点让他感到心烦了,心累了,而这时最好的解脱,是躲进一个高级宾馆和会所里,隐居个一天两天。只有在那样的环境里,谁也不问你过去是谁,现在又是谁,只要你掏得起那一晚上五百美元或一千美元的房钱就行。
……今天他找顾立源,是希望顾能帮他在省城找到一笔款子付银行的利息,以此来稳住陶里根的那两家银行。最近铜在期货市场行情看涨,他又“赌”了一把3607号铜的期货。这一把如果能赢,当然还不足以让自己彻底翻身,彻底扭转这两年在资金问题上被动尴尬的局面,但是拿它去付那拖欠了一年多的银行贷款利息,补上维持那个旅游城营业开支所需的那点资金缺口,还是足够了。
这样他可以喘过一口气来。是的,近来,他时时感到胸中的这口“气”喘得越来越费劲了……
他知道顾立源会帮他忙的。有那五亿元的一笔账,还有那些便条,有这两档子事,这位从前的市委书记兼市长,现在的代省长,已经跟他完全栓在了一根绳上,不会不帮他,也不能不帮他。如果他垮了,银行真的跟他翻了脸,他顾代省长最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当时他很担心顾立源不肯出头来帮他借那五亿元。他压根儿就没想到,顾立源不仅豪爽地应承了,最后居然还愿意亲笔写下一张张便条,让他去找银行方面的人解决这五亿元的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