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分寂静,半生喧嚣(2)
“是这样。”邵长水答道。
“弃尸现场周围是繁杂的居民区。全是六七十年代建的工人住宅区。当年住的都是厂子里的工人。现在,居民成分就很复杂了。相当一部分都成了出租房.清一色预制板结构的简易楼。街道狭窄,楼群密集,人口密度极高.旁子的隔音条件相当差。因此.他们判定杀人的第一现场不可能在附近。在这样一个区域里杀人,再移尸,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组织了大量警力在方圆五公里范围内排查空房、黑出租房、违章建筑旁……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一无所获。于是准备把排查范围再扩大到方圆十公里。但这一扩大,工作量可就得翻好多倍。这决心非常不好下。正在犯难的时候,劳爷来了。劳爷仔细研究了现场勘查记录和遗留的物件——那个装尸体的蛇皮袋和捆彝尸体的绳索。他告诉市局的同志,就在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内查吧.大概齐,能有个八九不离十。市局的同志听他这么说,太吃惊了.不敢相信,但又不敢不相信。试着去查吧。不久果然在离弃尸现场并不太远的一幢简易楼里找到了杀人现场。后来劳爷解释.他是从装尸体的蛇皮袋和那根捆绑尸体的绳索上得到启发的。他在仔细查看后,发现这个蛇皮袋的拉链是坏的,袋上还有破洞;而用绳索捆挷尸体时也捆得相当草率。丢尸现场是闹中取静的地方。但握周围的居民反映,案发当天晚上,并没有听到汽车声.因此凶手移尸时使用的运输工具可能是自行车或其他的人力、畜力车。如果运用这样的运输工具.又要从较远的地方往这儿弃尸.就不可能包扎得如此草率。反过来说,他包扎得如此草率随便.是不是也可以证明他是就近扔弃的?还
有一点,如果杀人现场真的在五公里或十公里以外,凶手在那么远的地方杀了人,他不往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弃尸,却要返过头来往人多眼杂的市内丢.他犯啥傻呢?他不知道扛着一大袋死人,往繁华地段走有风险?难道说.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人,活腻了.愣提溜着自己的脑袋往枪口上撞?不会吧。所以,他判断这个杀人现场离弃尸现场应该不会太远,估计下来也就几百米吧:你瞧,这事让劳爷这么一说,又简单,又明了。据说像这一类点石成金、芝麻开门的事,在他一生中比比皆是。我就敬佩这种埋头干实事,只要一出手就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实事求是地说,世界是靠这样的人支撑着的。
“我说他‘心里有玩意儿’的第二个理由……就有些复杂了.一时半会儿好像还有点说它不清。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现代的一些人。‘文革’时期我们出了一批‘政治动物’,这二十来年又出了一大批‘经济动物’。当年,一个劲儿地走极端,把政治强调到绝对中心的位置,把几亿人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你整我、我整你上,耽误了强国富民;但反过来,如果再一次走极端,在人们的心灵中,完全用物质利益经济利益取代一切,难道就对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群人——请你们注意,我这儿说的是‘一群人’,其实单个的人也一样,不管是谁,缺失了信仰和灵魂,干啥都是持久不了了的,都会形成泡沫。而只要是泡沫,总有一天会破灭的,只不过早点晚点罢了。我这里特别要说的是一大批‘泡沫人’。在缺失了信仰和灵魂以后,在失去了人之所以是人的根基以后,在我们周围不可避免地就产生了一批这样的‘泡沫人’。他们一个劲儿地追求浮在浪尖上涌动的那种生存感觉。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他们使这个世界显得那么的热闹、喧嚣和五彩斑斓。对于他们来说,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永恒’和‘持久’,‘眼前的热闹、喧嚣和五彩斑斓’就是一切。他们拼命享受着眼前这个‘热闹、喧嚣和五彩斑斓’。除了这点‘热闹、喧嚣和五彩斑斓’,其他的一切,对于他们来
说都算不了什么。但你仔细瞧一瞧,除了这一时间的‘热闹、喧嚣和五彩斑斓’以外,他们给这个世界并没有带来任何真东西。如果,他们只是海面上薄薄的一层,那倒也无所大碍了。但万一这‘海洋’中一半以上,甚至更多的都堆积的是这一类的‘泡沫’,那就可怕了……
“我说劳爷‘心里有玩意儿’,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的:他不是那种‘泡沫人’,他不仅不是‘泡沫人’.而且还是一个有非常根基的人、活得极认真的人。他去陶里根以后.我们曾长谈过几次。每次长谈,都让我明显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激荡和变化。这一点确确实实让我惊叹。他真是活得太认真了.也太累了。现在别说像他那年纪的人,就是像我这样的.或者比我还要年轻得多的,都活碍不那么认真了,都不会把周边发生的事太当一回事了。
“我跟他第一次长谈是在他辞职去淘里根后的两三个星期。那时,天已经渐渐地冷了,陶里根那边好像都下过头一场雪了。(它那边下雪,一般要比省城这边早二十天左右。)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是想见见我,跟我聊一聊。我问他是在陶里根呢,还是在哪儿。他说他已经到省城了,是昨天到的。我说,你昨天到的,为什么今天才给我打电话?他说,昨天晚间在一家饭店里给妻子做生日来着。我说,给嫂子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