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曹月芳的第一次讲述(3)
这一下,真的是太伤害东林了。他当时就傻在那儿了。平时反应挺敏捷,脑子转得挺快的他.居然跟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滚烫的热浆子似的,整个儿都僵那儿了:但即便到这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往好的方面去想眼前发生的事——这就是东林啊,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灵悲剧啊.一事当前.总是先替人往好的方面去着想。也就是俗话说的,让人卖了.还有滋有味地替人点钱哩。他还认为,余达成之所以这么冷淡他.是因他知道劳东林这“秘密调查”太机密,不宜在公开场合公然接触。按说,像东林那样破过几百上千起案子,又在预审中跟无数嫌犯打过交道的老警察,察言观色、捕捉对方瞬间内心变化、从无数假象中确认对方真实的行为目的
和思想动机,绝对是他的拿手绝招。但那天他为什么偏偏就没有从余达成脸部表情、体态动作,以至眼神的恍惚中,读出他的真实用意呢?一时间怎么会显得那么的“愚痴”和“迟钝”?其实,我要给您说穿了,一点都不奇怪。当他面对一个个刑事案,一个个嫌犯时,他知道自己是在跟“坏人”、跟“敌人”在做斗争,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是充分被绷紧了的,每一个细胞中的能量也都是被调动起来了的。但面对余达成,这可是“自己人”,是“同志”,而且是给自己交待任务的拥有“上级”身份的“同志”啊。对这样的人,在他心里,除了“信赖”,确确实实也只有“依赖”可说了。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样一个人,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会刻意地躲避他,不想再跟他有所接触了呢?说白了,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位“上级同志”,不等他完成任务,却已经要“抛弃”他了呢?
作为接受组织教育几十年的一个老同志,打死他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啊。
困惑。难受。几天后,他执意去了一回省城,又去找余达成。他一定要见到他。但还是没见着。这回的经历让他开始有点清醒了,开始觉察出,余达成“似乎”是真的在躲着他,不想见他。他惊诧,不安。但他想不出余大头为什么要躲着他。像往常一样,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难道是自己哪方面的工作没做好,让“组织”上怀疑自己了,信不过自己了?这使他更想见到这位余达成同志了……但这一回,他稍稍地耍了点小聪明,没直接找上门去。他知道,直接找上门,很可能会被再一次挡在门外。他托了个人去找。他在省城的家里整整等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回音。余达成的答复是,请转告劳东林同志,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找了,也没用,他不管这些事。再有什么问题,请他找省纪委或其他相关部门去请示报告。如果他觉得不愿再在陶里根待下去了,完全可以离开那儿。由此给他带来的不便和损失,他表示深切的歉意……
余达成的这个答复和他的态度,几乎让东林要“崩溃”了。“什么什么?他不管这些事了?再有什么问题让我去找相关部门?如果不愿待下去了,完全可以离开陶里根?他说得倒简单!扔一条狗也没那么容易!他还向我表示深切的歉意?他这是啥意思?”劳东林一下暴跳起来。“……深切的歉意……哈哈……哈哈……我为此脱警服,辞公职,可以说冒天下之大不韪,押上了整个儿的身家性命,只为了换他一个‘歉意’?他把我当啥了?他还真不知道我劳东林是谁呢?!!”不等那个朋友冲上来拉他,他发动着车,直奔余大头的办公大楼而去。
那天余大头正在会议室主持会议。劳东林几乎不假思索地推开上前来拦阻他的门卫和秘书.照直冲进会议室以后,他才让自己稍稍地镇静下来,强装出一丝微笑。看定了一瞬间已经完全呆愣在那儿的余大头,用十二万分的自制力.逼出那种平缓的口气,对余大头说道:“余总,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我必须跟您说几句话。
事情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余达成忙惊醒般地去关照一位副老总,让他暂替他主持会议,并匆匆对与会者说了声:“你们继续发表意见,请继续发表意见……”就领着劳东林去了他办公室:。
“哎呀呀你这个劳大侦探啊,真还有一股造反派脾气哩!坐坐坐……”一进办公室,余大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对紧随而来的秘书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关上里外两道门,并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和劳东林。
“有意见了?有意见好嘛。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敞开来谈。敞开来谈。”余大头往沙发上一靠.掏出一盒据说比红中华还要昂贵的“苏烟”往劳东林面前一扔,笑道.“老陈没跟你详细转告我的解释?这小子一定把我一些关键话语给贪污了。”他说的“老陈”,就是替劳东林给余大头带话的那位朋友。
“……”真坐了下来。又到了人跟前,劳东林这时反倒不像刚才那么气愤和激动了。
“老陈告诉你没有?老书记病了。突然病倒了……”余大头点着一支烟,平静地说道。
“……”劳东林还是没做任何反应。他记得自己刚才往外冲的时候,老陈追上来是喊了一句的:“大头让我告诉你,有人病了。他现在也没法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