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瞒天过海(2)
……风轻轻掠过会所后头那片柞树林,这使得傍晚时分的这座精英会所显得越发的寂静。邵长水面前的这杯黑咖啡只象征性地喝了一两口,而劳爷跟前的那一杯,却已经续过两回了。续过两回,他俩还一句话都没说哩。邵长水没开口,是自从进了这大屋子以后,他立刻觉出劳爷除了疲惫,还显得有些神不守舍,有些心烦意乱。在没有搞清劳爷如此烦躁的原因前,他不想贸然开口,怕按错了哪个“按钮”,一下惹爆了这个颇有些个性的老家伙,反而把事搞砸了。前不久,曾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当时省厅办公室的新任主任,带手下两个工作人员,也上陶里根来找过劳爷。当时,那位主任是奉命来向劳爷索要一批文字资料的。“老家伙”干几十年刑警,有一个难得的长处:天天记日记。记“破案日记”。坚持二十多年,这些文字的价值就不得了了!无论从它的文献价值,还是对当前刑侦工作的实际指导意义上来看,都可以说是极其珍贵的,无法替代的。正因为如此,省公安厅和省刑侦总队的领导一直在动员说服“老人家”能把这些“日记”交出来。他们也一再向“老人家”保证,日记里但凡涉及他个人生活隐私的,组织上一定加以妥善处理,或删,或改,怎么删,怎么改,都由他自己决定;甚至还答应付给他一笔相应的“资料费”或“教材费”做补偿。需要的话,还可以从政治部宣传处调一名“笔杆子”来帮他做文字方面的整理工作,等时机成熟,再由组织出面,上外头找一家可靠的出版社,帮他正式出版这本“日记”。(当然不以日记的形式和名义出。至于到底以什么名义和形式出版,到那时候再说。)按说,这么做,于公于私,都是件双赢的好事。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件事情上,“老家伙”却一直跟领导虚与委蛇地对付着,周旋着,既不说自己真有这么个“日记”,也不说没有;既不说把它提供出来,也不说不提供。那天,那位办公室主任等一行三人,长途驱车数百公里,从省里赶到陶里根,把老人约到江边一家高档饭店的高档包间里,冷拼热炒,划拉了一大桌;临了,又专门上了一道“鲍鱼拌饭”。点这道名菜时,主任真犹豫过。最好的鲍鱼拌饭,一例就得五百多。一般的也得三百多,当然也有一百多的。由于这一回是厅领导亲自交办的差使,别说点一例鲍鱼拌饭,就是点个三例五例,回去肯定也都能报了。总的原则是不能怠慢了这“老家伙”,得把“日记”搞到手。这一点,这位新近提起来的办公室主任,虽然年轻,但还是明白的。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厅里的办公经费和办案经费相当紧。同志们外出办案,都得自己掏腰包先行垫付差旅费。医药费也只给报一部分。这些窘况,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他,自然是清楚的;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给“老人”点了一例五百多的,给自己和两位随行人员各只要了一碗价值十五六元的乌鱼蛋酸辣汤。没曾想,这一下可把老人惹翻了。他心想:朋友之间吃饭,就图个顺气合意痛快。你这是在干啥呢?!手头紧,咱们都喝酸辣汤也没啥。多年来,跟弟兄们一块儿破案追逃,蹲坑守候,一个发面饼一壶凉白开一坨干嚼面,嘎吱嘎吱,咕嘟咕嘟,夏天经受着比桑拿房还蒸人的闷热,再合着那一窝窝比大拇指盖儿小不了多些的蚊子,冬天经受着比刀子还锋利的西北风的“凌迟”……啥样的罪没一起受过?不都生扛过来了!今天你让我瞧着你们稀里哗啦喝那啥也不是的酸辣汤,我要咽得下这名贵的鲍鱼拌饭,我劳某人不成了啥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在埋汰人,不想让我好好吃这顿饭嘛!“埋单!”老人马上板起脸,推开刚端上来的那例用两根鲜亮翠绿的油麦菜围衬着的“鲍鱼拌饭”,收拾起撂在桌面上的高档手机和名牌烟盒打火机,一甩手,居然就起身照直往外走了。走过账台跟前,“啪”地拍出一张银行卡,还把这顿饭的账给结了,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那位年轻的办公室主任留,整得他相当难堪,相当憋气,回去还没法跟领导交代。邵长水今天当然再不能这么干了。但不开口又怎么能摸清他这颗“炮弹”里的“装药情况”呢?真叫人左右为难。其实,劳爷心烦意乱是因为他正焦急地等着几个“朋友”的回话。刚才得知最高院方面的那个决定后,他觉得这时最重要的是得保证祝磊的人身安全。有人既然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监所去搜抄那份材料,当然也有可能派人去加害他。所以,放下电话后,劳爷立即又打了一圈电话,去探问情况。比如,有关方面对祝磊已经采取了什么保全措施、还应该采取哪些更保全的措施。更重要的是,怎么把他的一些设想传递给有权采取这些措施的那些“朋友”和“战友”那儿去。这种“传递”,还得做得比较巧妙,不能伤了这些“朋友”和“战友”的“自尊”,也不能让他们感到太为难了。
再说,他也完全明白邵长水这时想跟他说些什么。他这时根本没那个可能跟邵长水去讨论什么“公安纪律”问题。他已经为了回避这个重大的纪律问题,脱去了他不想脱的警服,离开了这个从心底里来说完全不愿意离开的队伍。他已经付出了如此重大的代价,现在,还要扯啥扯呢?这难道不也是“生不留青史名,死不溅千古血,生死两由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