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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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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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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内都再也挑不到能祭祖的大树。那起码要十二对不同的树木,一样长,一样粗细,白水得是青杠,红木得是枫树,青杠木剁出的成银,枫树才能剁出金。

    走呀!枫树鼓爸,

    走呀!青杠树妈,

    随枫树去。巴,

    眼青杠木走,

    到期王所在,

    去祖公的处所,

    送了鼓就拔楔,

    祭师抽刀出鞘哟,

    抽刀来剧木,

    拔樱来送鼓,

    哈卡哈哈嗡,

    哈卡卡哈嗡,

    卡哈卡嗡嗡,

    嗡卡哈哈卡,

    几十把刀斧彻夜不歇,都得有一定的下数,那五官精巧身材出挑的一对龙女这时候便伸展腰身。

    妻子要丈夫,

    男人要女人,

    房内去生育,

    悄悄去造人,

    别叫骨根断,

    不许种子灭,

    生七女灵巧,

    生九男英俊。

    一对龙女,两双目不转睛。乌亮的眼仁,他全看进心里,重新有了欲念,生出气力,仰天高颂,雄鸡便幄幄叫了起来,雷公在天上打闪,没头没脑的鬼怪在鼓皮上像撒上去的豆粒蹦蹦弹跳不已,啊,高高的银发冠,沉沉的银耳环,炭火上的铜盆里热气蒸腾,净手再洗面,心里好喜欢,天神也高兴,放下了天梯,妈爸才下来,引鼓当当的响,谷仓打开,流出的精米九罐九缸也装不完,灶火熊熊,炭火烘烤,人家才富贵哟,妈祖的灵魂才下来,都膨胀啦,九个木桶蒸蒸冒热气,白花花的米饭哟,大家都来做饭团,起鼓啦,起鼓啦,鼓主前走,祖公随后跟,前前后后紧跟上,鼓师随后来。

    去浴富贵水!

    去淋发财汤!

    富贵水育子,

    然花雨生儿,

    于判、像芭茅,

    后代像鱼葱,

    都来鼓主家,

    喝九角水酒,

    拿饭去祭奠,

    拿酒去特地,

    请天神来领,

    请地鬼来吃,

    鼓主才扬斧,

    祖宗才拔剑,

    超渡老祖辈,

    追念亲生母,

    来凿一对简,

    来造一双鼓……

    他高声唱颂,使尽了气力,那苍老的声音像破了的竹筒在风中呜咽。他喉咙干渴,又喝了口水酒,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灵魂随着他飘散的声音已经出窍。

    那黑沉沉空荡荡的河滩上哪还有人能听见,幸亏一个老婆婆开门泼脏水,似乎听见人声呜咽,这才见河滩上一堆火光,以为是来打鱼的汉人。汉人如今到处乱窜,只要有钱可赚。她关了房门又一想,汉人苗人这除夕夜里一样要过年,除非穷得没法,莫非是流浪要饭的叫花子?就又盛了一碗吃剩的年饭端出门,一直下到火堆前,才认出了方桌边上的老祭师,便呆呆站住。她家老头见房门敞开,冷风往里直灌,起身要去关门,才想起他老伴刚才说要给叫花子送碗饭,不见回转就也出来看看,寻到火堆跟前竟也榜住了。然后,先是这家的女儿,再是这家人的儿子,都出来了,也都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这后生在乡里小学校念过几年书有点主意,便上前去劝说:

    “你老人家这冷天夜里别受风寒,送你回屋去吧。”

    老人流着清水鼻涕,并不理会,依然闭目吟唱,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颤抖,含糊不清。

    之后,别家的屋门一扇一扇开了,有老妈妈也有老头子,还有跟米的后生小意,一寨子人陆陆续续都仁立到河滩上。有人于是想起回屋里拿了些糯米饭团子,也有提了只鸭子,又有端来碗水酒和剩下的大半碗牛肉,也还有人拎来了半片猪脑壳,都搁到他跟前。

    “忘了祖先可是罪过……”老人喃喃呐呐。

    有个水妹子一时感动了,跑回屋里抱来一床准备陪嫁的人造混纺毛毯,披在老人身上,用花手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说:

    “老伯伯,回屋里去吧!”

    后生们也都说:

    “几可怜的老人呀!”

    枫树的妈,青杠木的爸,忘了祖公,会报应的呀!老人的声音只能在喉咙里滚动,涕泪俱下。

    “老伯伯,决不要说了。”

    “快回屋里去吧。”

    后生们上前去扶他。

    “我就死在这里——”老人挣扎,终于喊出声来,像个任性的孩子。

    有一个老妈妈说:

    “由他唱吧,他过不了这个春天了。”

    我手头上摆着这本《祭鼓词》,是我结识的一位苗族朋友记录翻译成汉文的,我写下这一则故事也算是对他的答谢。

    42

    那是一个大晴天,天空没有一丝云,苍穹深远明净得让你诧异。天底下有一座寂寞的寨子,一层层吊脚楼全在悬岩上支撑,远远看去,精巧得像石壁上挂着个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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