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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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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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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人先还都赖在车上,白白发了通牢骚,见无人理会,只好一个个也都下车。

    公路边上除了家饭铺,还有个卖烟酒杂货的小店,支出个凉棚兼卖茶水。

    太阳已经偏西,棚子下还很燥热。我连喝了两碗凉茶这车还不见加油,司机也没他人影。奇怪的是凉棚下或是树荫里歇凉的一车乘客不知不觉都已走散。

    我索性进饭铺里去搜寻,只有空空的方桌和板凳,真不明白人都那里去了。我找到厨房里才见到这司机,他面前的案板上摆着两大盘炒菜,一瓶白酒,老板陪坐正同他聊天。

    “这车什么时候走?”我问,自然没好气。

    “明天早起六点,”他也没好气回我一句。

    “为什么?”

    “你没见我喝酒了?”他反问我。

    “罚你款的不是我,你有火也不能冲乘客来,怎么这都不明白?”我只好耐住性子说。

    “酒后开车要罚款你知道不知道?”

    他果真喷着酒气,满脸一副无赖的样子,看着他嚼食时皱起的头皮下的一双小眼,我一股无名火起,恨不能抓起酒瓶朝他砸过去,于是赶紧从饭铺里出来。

    我回到公路上见到路边这辆空车,才顿时醒悟到人世本无道理可言,不乘车不就免除了这些烦恼?也就无开车的乘车的无查票的无罚款的,可问题是还得找个地方过夜。

    我回到茶棚子,居然有一位同车的也在。我说:

    “这车他妈的不走了。”

    “知道,”他说。

    “你哪里过夜?”

    “我也在找。”

    “这一车的人上哪里去了?”我问。

    他说他们是本地人,怎么都有个去处,也不在乎时间,早一天晚一天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唯有他,来自贵阳市动物园,他们收到印江县的一个电报,说是山里的农民逮到了一头四不像的怪兽,他必须今晚赶到县城,明早还要进山,晚去了怕这东西死掉。

    “死就死吧,”我说,“能罚你款?”

    “不,”他说,“这你不明白。”

    我说这世界没法子明白。他说他说的是这四不像,不是世界。

    我说过四不像和世界难道有好大的差别?

    他于是掏出一张电报给我看,上面的电文果真写道:“本县乡民活捉一四不像怪兽,火速派人鉴别。”还说他们动物园有一回得到一个电话,说是山水冲下来一只四五十斤的大娃娃鱼,等他们派人赶到,鱼死了且不说,肉都叫村里人分吃了,尸体无法复元,标本当然也做不成。他这会务必等在公路边上,看有没有车子可截。

    我同他在公路边上站了好一会,有几辆货斗开过,他一再摇晃手上的一纸电文,人都不予理会。我又没有拯救这四不像或者这世界的任务,何必在此吃灰?索性到饭铺吃饭去了。

    我问瑞菜来的女服务员,这里能不能留宿?她好像我问的是她接不接客,狠狠瞪了我一眼,说:

    “你没看见?这是饭铺!

    我心里发誓再也不乘这车,可前去少说上百公里,要徒步走的话至少得两天。

    我再回到公路边上,动物园的那人不在了,也不知他搭上便车没有。

    太阳快要下山,茶棚里的板凳收了进去。公路下方传来略步鼓声,不知又闹什么名堂。从上看去,坡下村寨里一家家瓦顶披连,相间的屋场上霜的石板。再远是层层水田,早稻收割了,有的田里乌泥翻起,已经犁过。

    我循着鼓声向坡下走去,有个农民从田埂上过,挽着裤脚,一腿肚子泥巴。更远处,有个孩子牵着牛绳,把牛放进村边的一口水塘里,我望着下方这片屋顶上腾起的炊烟,心中这才升起一片和平。

    我站住了,听着村寨里传来的鼓声。没有司机,没有戴红袖章的检查员,没有这惹人生气的汽车,也没火速鉴别四不像的电报,一切复归于自然。我想起我弄到农村劳动的那些年里,如果没有后来的转机,我不也同他们一样照样种田?也一腿肚子泥巴,放工之后,甚至懒得就洗,并没有现在的焦躁。我又何必急着去哪里?没有比这暮色中的炊烟,瓦顶,这又逼近又遥远的鼓声更自然的了。

    反反复复的鼓点像在诉说一个没有言辞的传说,喃喃呐呐。水色天光,变得灰暗了的屋顶,那屋场间接缝依稀可辨灰白的一块块石板,晒得暖和的泥土,牛喷出的鼻息,从屋场传来吵架样的说话声,还有晚风,头顶上树叶飒飒的抖动,稻草和牛栏里的气味,搅水的声音,不知是门轴还是水井上木轴转的吱呀作响,叽叽喳喳的麻雀和什么地方一对落巢的斑鸠的咕嗜声,女人和小孩子的尖声叫唤,苦艾的气味和飞鸣的虫子,脚下表面晒干了底下还松软的泥巴,潜在的欲望和对幸福的渴求,鼓声在心里唤起的震动,也想打赤脚和坐到人家磨得乌亮的水门槛上去的愿望,都油然而生。

    29

    天门关的巫师差人来木匠坪要老头子做一个天罗女神的头像,说的是腊月二十七亲自来请,要供奉到神坛上。来人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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