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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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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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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了?那时候我离开家才几天?冲着上海去的,在上海屁股还没有俗热,匆匆又到了小镇上,没两天却又回到乡下了。我转了一大圈,又转到乡下了。可有一点不一样,没能转到最初开始的地方。命运就这样,过了那个村,就再也不会有那个店。

    这座大草屋我可以说熟透了。但我敢说,这样的草屋只是唐家无数草屋中的一个。每一座这样的草屋都深藏着大上海,深藏着虎头帮或唐府的最终结果。可惜我那时候不知道。老爷的话真是说得不错,老爷我走到哪。上海滩就跟到哪,这话不过分,不吹牛,实实在在的一句。大上海的事就这样,结果在上海,起因往往在别处;起因在上海,结果则往往在“大草屋”。这也是大上海不易捉摸的缘由。

    大草屋就在我们面前,许多人的命运将在这里彻底完结。

    我走近大草屋,才发现大草屋是分开的,南北各两间,中间是一个大过道。从大过道向上看去,上面还有一层。所有的木料用得都很浪费,又粗又大。过道的四面木墙上挂了许多农具与渔具,依次排着锹、针把、虾篓、鱼管、锄头和几只马灯。这些东西很旧了,与其说放在那儿不如说扔在那儿。上面积了一层灰,手一碰就是一只手印。小阁楼上放了好几只大木箱,猜不出里头塞了些什么,那些干稻草也旧得不成样子,一点金黄色都找不到,到处都是干灰色,透出一股子霉味。

    老爷走进南边的第一道门,第一道门内阿贵和阿牛匆匆打扫过一遍,厚厚的积尘刚扫去不久,黄昏的空气中厚厚的粉尘飞来荡去,传出一阵阵极浓的陈旧气味。床上干净些,干净的被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拖出来的,平平地摆在床上。老爷进门后看了一转,看见铜算盘和小金宝跟了过来,松了口气,缓缓躺在了床上。老爷望着屋顶只是大口喘气。我立在门口,铜算盘和小金宝慌忙走上去,一个为老爷宽衣,另一个往老爷的后背垫被子。他俩无声无息,手忙脚忙却又井然有序。老爷长叹了一口气,说;“年纪不饶人,也晓得疼了。”铜算盘侧过头对我说;“去把最大的白布袋解开来,里头的一个红木箱子,小心点,全是老爷的药。”我再下次回到栈桥,远远地看见大木船已经离开了码头。大木船被夕阳的余晖和水面的反光笼罩了,在我的眼里弥漫开浓郁的伤心气息。我感觉到脚下的孤岛就此与世隔绝,与二管家二委或赶到另一世果里走了一回。

    我走到阿牛的面前,阿牛的肩上扎着那只白色大布袋,正扭过头和阿贵说话。他一边摹仿小金宝妖冶的步行模样,一边说:“小娘们,走路走得真有花样。”

    我把小红木箱搬进屋,听见小金宝对了铜算盘抱怨:“这么小的单人床,怎么睡得下?”

    铜算盘装着没听懂她的话,说:“老爷一个人睡,差不多了。”

    铜算邀说得慢条斯理,又无懈可击。小金宝无奈地望着他,反倒不好意思把话挑破了。

    “我住哪儿?”小金宝不甘心地说。她可不傻,她想靠近老爷,摸摸老爷的底。

    “小姐睡隔壁。”铜算盘依然装着听不懂话里的话,挪过老爷的小木箱,动作不紧不慢。

    小金宝回眼望老爷,老爷闭上眼,天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铜算盘打开箱子,取出一圈白白新新的药用棉花,对门后头呶呶嘴,说。“去把棉花扔了,绷带洗洗干净。”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脓血腥臭,我拉了拉门,看见地上放了一大堆脏棉花,上头粘着黑色血污。

    我小心拣起来,不声不响往门口走。

    “别扔到水里去,”老爷突然转过头,睁开眼,望着我说。“没用的东西都理进土,这是唐家的规矩,——记住了?”

    我望着脚尖,回话说:“记住了。”

    我提着锹出了门,走到了离屋很远的一块空地。我蹲在草地上,理完了老爷的血棉花。我的手上握了一把小铲锹,失神地拍打新土。天擦黑了,吹起傍晚的风。我机械地拍打新上的过程中突然记起了二管家,我挖了几块土,垒成海碗口大小的一块小坟墓。四周响起芦苇的沙沙声,我挪出手把小坟墓拍得极光滑,土有点凉了,一手的秋意。我涌上了哭泣的愿望。我忍住泪,长叹一口气,有些不放心地往四处看了看。我意外地发现七八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的身影在逐渐变浓的暮色里有点模糊。我站起身,和那个小女孩隔着七八丈远的距离对视了好大一会儿,这时候草屋门前站着一个妇女,那个女人叫一声“阿娇”,小女孩就回过头。我看见那个女人朝小女孩拓了一回胳膊,动作很猛。小女孩一边回头一边小跑而去,给我留下了一大块暮色空白。这一切有点像梦。我茫然地望着这梦,风把她的衣角搭起来,只有二管家的眼睛在我的想像中一个劲地炯炯有神。

    小金宝端了盏小油灯沿着过道向东走去。她走向了“隔壁”。过道里的有些风,桔黄色小火苗像一只豆子,柔柔地晃了几晃。小金宝用手护住火苗,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显得神不守舍。小金宝朝东西两个过道口看了一眼,过道口的黑暗把她夹在了中间,一股极浓的孤寂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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