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他会回想起,那是他和斯蒂芬院长最后一次在修道院的花园里散步。每日这种漫步对他们两人都成了例行活动。他们通常总是沿着同一条路走,经过鱼塘和古树,然后在那条凳子上稍坐片刻。有时两人并排默默走着,各想各的心事。可是今天斯蒂芬突然问道:
“您那本书读得怎样了?”
波利索夫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是您借的那本宗教法庭审判录。”
“我感到它太可怕了。”
斯蒂芬看了他一眼。“但它对您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对此我可以理解。他们很吸引人,那些捕捉灵魂的人,他们是真正的捕捉灵魂的人。”
波利索夫保持沉默。斯蒂芬继续说:
“他们很有些创造性,是吧?他们的手段十分现代化。
问题不要提得太确切,那样会给被指往者提供回答的线索。,简直象克格勃训练子册上的话,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感觉有些累,”波利索夫说。“坐下好吗?”
他们在那条长凳上就坐。
“真正了不起的是宗教法庭的心理学,”斯蒂芬接着说,“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有一半的时间他们根本不需要动刑。你听说过‘五个阶段’吗?”
“没有,”波利索夫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第一步是威胁用刑,它本身就起很大作用,对有些人,单这一步就够了;第二步是向你出示各种刑具,就是准备对你使用的那些刑具,不少被告看一眼也就够了;第三步是为用刑做准备,有些人衣服被剥下后也就起到了作用。第四步是把人绑起来。”他停住了口。
最后,波利索夫终于问道:“第五步呢?”
“那就是真正用刑。但有一半时间并不到这一步,前四步就够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斯蒂芬温和他说。
“太野蛮了,”波利索夫打了个冷战,“这一整套想法。”
斯蒂芬俯身向前:“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你会发现托克马达明确指出:它的目的是仁慈地对待仟悔者——只要他们说出来。”
波利索夫面对着他:“说出什么?”
“他们的过失,他们的……啊,那您怎么看呢?”
“我们谈些别的不好吗?”
斯蒂芬看上去有些不安。“噢,我真抱歉,如果这个题目使您不安,我原来只是想,您既然研究这方西的事,这个题目会……好,不管它了。请您原谅,我有时会很莽撞。”
他们站起来,继续漫步。
“告诉我,您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波利索夫停下来,看了斯蒂芬一跟,他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晤,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斯蒂芬赶忙补充说。您愿意在这里呆多久我们都欢迎。我不过是为您考虑。您在这里真感到满足吗?您觉得这里是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吗?”
波利索夫犹豫了。他们继续朝前走,但他仍然不说话。
斯蒂芬耐心地等待着。终于,波利索夫开口了:“你们想赶走我?”
“我亲爱的朋友,我告诉过您,您可以留在这里,我们是欢迎的。但您是位演员,您渴望有自己的观众,需要的是舞台上明亮的灯光。这里并不是您的归宿,对吧?”
波利索夫越来越感到不安了。“哪里是我的归宿呢?”
“这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斯蒂芬笑着说。
“托克马达的声音吗?”
“啊,别这样,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波利素夫感到有股冲动,他很想看透斯蒂芬的眼睛,想知道他内心想什么,但他没有去看。此时此刻,他还不想看到可能会看到的东西。
斯蒂芬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相信我,我理解您的问题,而且我想要您知道,有这种问题的不只是您一个人,别人也有这种困境。改换门庭、背弃自己的祖国,就象打着别人的旗号在航行,对此部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波利索夫低声说,他感到紧张起来。
“您不是采取这种行动的第一个人,您应该相信我们的人,相信拉思伯恩。”
波利索夫等待他说下去。
“他帮助过处于同样困境的其他人,他现在……”斯蒂芬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仍然帮助他们.”“现在?”
“此时此刻,我给您讲这些只是想让您放心,让您知道在这里您很安全,而且如果您离开此地,您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和保护。”
波利素夫突然颤抖起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了。
“那就是:您不是孤单一人,我的孩子。”斯蒂芬说,第一次直盯着他的眼睛。
波利素夫觉得口子舌燥,他想恬恬嘴唇,可又没有唾液。他感到自己上了圈套,花圈的围墙、修道院周围的深沟,面前这个宗教法官,都是圈套。他的脑子糊涂了。五个阶段中这是哪一步呢?威胁阶段?还是……
“或许我不该说,但一个人要信任别人必须首先觉得自己受到信任,”斯蒂芬说,“而我信任您。”
“你是什么人?”波利索夫低声说道。
“一位朋友,”斯蒂芬说着,把有两个断指的左乎放在波利素夫肩上。“无论您需要……需要办任何什么事:家里、莫斯科、给您的夫人带个信儿,任何事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