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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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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第七十八回 不惜铺张慎终成大典 慢云长厚殉节见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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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仔细地看,只看了一个大概。就是这帐单子,也不是先前那样吓人,把数目都写了个酌中。赵孟元道:“这样子就很好了,应该只有添的,没有减少的了。事不宜迟,你们就去办起来罢。”柴先生道:“现在帐房里还共存有一千多元现款,动用大数目,少不得要开支票。”凤举道:“这个你又何必问呢?只管开就是了。”赵孟元道:“大爷这话可没有领会到柴先生的意思。往日帐房动用数百元的数目,或者开支票,都是要向总理请示的。现在总理去世了,他还照着老例,遇到大事,不能不问大爷一下。”凤举被他一提,这才明白,因道:“你这话说得对。我想这两天要用整批款子的地方,一定不在少处,可以先报一个总数目,然后我再向太太请示去。”柴先生道:“太太这两天是很伤心的,我们不能时时刻刻到上房去麻烦,我想遇事请大爷作主就行了。就是大爷不在前面,还有二爷三爷七爷呢,都可以问的,那就便当多了。”凤举也不曾深为考量,听到这种说法,倒以为帐房里很恭维他们兄弟。就点点头答道:“你这话也说的是,就是这样的办罢。”柴贾二位照着往日对金铨的态度,向凤举连说两声是,便退下去了。

    刘守华本早出来了,他一看到前面客厅里来的客很多,因此替凤举弟兄们出去应酬了一遍。这时他到内客厅里,听了他们所议丧事的办法,有点不对。在外国看过许多名人的丧事,只是仪式隆重而已,没有在乎花钱图热闹的。可是开口,又怕他们说洋气重,不懂中国社会风俗。因此也不说什么。凤举说是托他和赵孟元共同指挥着,他也就答应了。这样一来,仆役们都知道丧事是要铺张的,大家也就放开手来干了。

    自这日十点钟起,金家上上下下,电灯一齐亮着,乌衣巷这一条胡同,都让车子塞满了。上房里是亲戚来慰问的,外客厅里是政界银行界来唁问的,内客厅里齐集了金家的一些亲信,帐房里是承办丧事的来去接洽,门房围着许多外来的听差,厨房预备点心。这除了上房女眷们哭声而外,这样闹哄哄的,令人感觉不到有抱恨终无的丧事。前后几重院子,为了赶办丧棚,临时点着许多汽油灯。这汽油灯放着白光,燃烧出一种嗡嗡的声音,许多人在白光之下跑来跑去,自然表示出一种凌乱的景象来。上房里,许多女眷们都围着金太太在自己屋里,不让她到停丧的屋子里去。金太太的喉咙,带着哑音,只向众人叙述金铨一生对人对己种种的好处,说得伤心了,便哭上一遍。举家人忙到天亮,金太太也就又哭又说坐到天亮。凤举兄弟们,神经受了重大的刺激,也就忘了要睡觉,混混沌沌,闹到天亮。还是朋友们相劝,今天的事更多,趁早都要去休息一下子,回头也好应酬事情。凤举兄弟们一想,各自回房安息。

    弟兄里面,这时各有各的心事,尤以燕西的心事最复杂。他知道,男女兄弟或有职业,或有积善,或有本领,或有好亲戚帮助,自己这四项之中,却是一件也站立不住。父亲在日,全靠一点月费零用,父亲去世了,月费恐怕不能维持。要说去弄差事,好差事已经失了泰山之靠,不容易到手了。小差事便有了,百儿八十的薪水,何济于事?有父亲是觉察不到可贵,而今父亲没了,才觉得失所依靠了。他这样一肚子心事,在大家一处谈着,还可以压制一下,离开了众人,心事就完全涌上来。走到自己房里,只见清秋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手托着半边脸呆了,只管垂泪珠儿。燕西进来了,她也不理会。燕西道:“这样子,你也一宿没睡吗?”清秋点了点头,不作声。燕西道:“你不是在母亲房里吗?几时进来的?”清秋道:“我们劝得母亲睡了,我就回房来。我想,我这人太没有福气,有这样公正这样仁慈的公公,只来半年,便失去了。我们夫妇,是一对羽翼没有长成的小鸟,怎能……”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燕西听她这一番话,正兜动了自己满腹的心事,不觉也垂下泪来。因拿手绢擦着眼睛道:“谁也作梦想不到这件事。事到如今,有什么法子?我们只好过着瞧瞧罢。”正说到这里,院子外有人叫道:“七爷在这里吗?”燕西在玻璃窗子里向外一看,只见金荣两手托着一大叠白衣服进来。因道:“有什么事?你进来罢。”金荣将衣服拿进来,放在外面屋子里桌上,垂着泪道:“你的孝衣得了,少奶奶的也得了,连夜赶起来的。”燕西一看,白衣服上,又托着两件麻衣,麻衣上,又是一顶三梁冠。自己一想,昨日早上很高兴起来,哪料到今日早上会穿戴这些东西哩?两手捧了脸,望着桌子,顿脚放声大哭。哭到伤心之处,金荣也靠了门框哭起来。清秋垂了一会泪,牵着燕西的手道:“尽哭也不是事。你熬了一夜,应该休息一会子了。待一会子起来,恐怕还有不少的事呢。”燕西哭伤了心,哪里止得住?还是两个老妈子走来带劝带推,把他推到屋子里床边去,他和衣向下一倒,伏在床上呜咽了一会,就昏睡过去了。但是他心里慌乱,睡不稳帖,只睡了两个钟头便醒了。起来看时,清秋依然侧身坐在沙发上,可把头低了,一直垂到椅靠转拐的夹缝里去,原来就是这样睡着了。燕西见她那娇小的身材,也不是一个能穷苦耐劳的人。父亲一死,这个大家恐怕要分裂。分裂之后,自己的前途太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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