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三回 遣使接芳邻巧言善诱 通幽羡老屋重价相求
知道要多少钱呢?”燕西也觉这话问得冒失了,便笑道:“我仿佛记得和你说过呢。好罢,你明天早上去看一看,再来回我的信。”金荣笑道:“七爷听见谁说,那房子出卖?”燕西道:“我没听见谁说。”金荣道:“那末,是在报上瞧见广告上出卖吧?”燕西道:“也没有。”金荣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你怎样会知道人家房屋出卖呢?”燕西道:“我并不知道,我想买就是了。”金荣道:“我的爷!你怎样把天下事情看得这样容易?这又不是什么店里铺里的零星东西,我们要什么,便买什么,人家并没有出卖的意思,我怎样去问人家的价钱?”燕西道:“我看那所房屋是空的,不出卖,也出租,你去问问,准没有错。”金荣低头想了一想,他为什么要置起产业来,这不是笑话吗?哦!是了。那里到落花胡同很近,大概就是为和那个人儿作街坊的意思。便笑道:“我这一猜,便猜到你心里去了。你要在那里买房,预备办喜事呢。可是在那里到落花胡同,还隔着一条胡同呢。”燕西笑道:“你别管,给我办去就是了。”金荣凑近一步,笑问道:“这自然是你私下买,要守秘密的。但是你预备了这些现款吗?”燕西道:“我的事,我自然有办法,不用着你多虑。我叫你去买房子,你就去买房子得了,别的你不用管。”金荣不敢再多说话,免得找钉子碰,便答应着出去了。
到了次日,金荣便根据燕西的话,自向圈子胡同十二号来看房子。一到门口,见关着两扇大门,并没有贴招租的帖子。在门缝里向里张望,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悄悄地听了一会子,也没有什么声音,倒好象是一所空房。踌躇了一会子,不知道怎么好。心想,门既是由里朝外关的,一定里面有人,我且叫一声试试看,便将门敲了几下。接上听见门里面有一阵咳嗽声音,继继续续,由远而近,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响。到了门边,门闩剥落一声,又慢慢地开了一扇门。金荣看时,伸出一颗脑袋来,一张枯蜡似的面孔,糊满了鼻涕眼泪,毛蓬蓬的胡子里发出苍老的声音来,问道:“你找谁呀?”金荣赔着笑道:“我来看房的。”那个老头子道:“我这房子不出赁呀。”说毕,头望里一缩。金荣怕他关上门,连忙将脚望里一插,人也进去了。说道:“你这里不是空房吗?怎样不出赁?”那老头子道:“人家不愿出赁,就不愿出赁,你老问什么?”金荣见他是个倔老头子,不能和他硬上。便在身上掏出两根烟卷,将一根递给那老头子道:“你抽烟。”那老头子接了一根烟卷,便道:“你要取灯儿吗?”说着,伸手在袋里摸了一摸,摸出几根火柴,将一根擦着,和金荣燃烟。金荣道了一声劳驾,将烟就着火吸上了。然后那老头子也自己把烟吸上。金荣道:“你贵姓?”老头子道:“我叫老李,是看房的。”金荣道:“我猜就是。这种事,非年老忠厚的人,是办不来的。还有别人吗?”老李道:“没有别人,就是我一个。”金荣道:“你好有耐性,看得日子不少了吧?”老李道:“可不是!守着两个多月了。”
金荣一面说话,一面往里走。一看时,是一重大院子,把粉壁来一隔为二。里外各有一株槐树,屋子带着走廊,也很大的。就是油漆剥落,旧得不堪。走进这重院子,两边抄手游廊。中间一带假石山,抵住正面一幢上房,有两株小树,一方葡萄架,由这里左右两转,是两所厢房。厢房后面,十来株高低不齐的树,都郁郁青青,映得满院阴阴地。地上长的草,长得有三四尺长,人站在草里,草平人腹。草里秽土瓦砾,也是左一堆右一堆,到处都是。看一看,实在是一所废院。草堆里面,隐隐有股阴霉之气触鼻。这房子前前后后,没有一点兴旺的样子。金荣心里很奇怪,这屋子除了几株树而外,没有一件可合我七爷意思的,他为什么看中了一定要买过来?金荣将前后大致一看,逆料这房东是有钱人家,预备把房子来翻造的。不然,这一所破屋,还留着干什么?便问那老人道:“这房为什么不赁出去?”老人道:“人家要盖起来,自己住哩。”金荣道:“什么时候动手呢?”老人道:“那就说不上。”看他样子,有些烦腻似的。金荣在身上一摸,摸出两张毛钱票,递给老人道:“我吵你了,这一点儿钱,让你上小茶馆喝壶水罢。”老人道:“什么话!要你花钱。”说时,他搓着两只枯瘦的巴掌,眼睛望着毛钱票笑。金荣趁此,便塞在那老人手上了。老人将钱票收起,笑着说道:“我是这里收房钱的王爷叫来的,东家我也不认识。你要打听这里的事,找那王爷便知道。这几日他常来,来了就在胡同口上大酒缸呆着。你到大酒缸那里去找他,准没有错。”金荣道:“我怎样认得他?”老人道:“他那个样子容易认,满脸的酒泡,一个大红鼻子,三十上下年纪,说话是山东口音。那大酒缸,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正说话时,一阵叮叮当当的小锣响。听那响声,正在院墙外面,大概是小胡同里,铜匠担子过去了。金荣道:“这墙外面,是什么地方?”老人道:“是落花胡同。”金荣心里明白了,想道:我们七爷对于这事,真也想得周到。看这一所房子,连前门到后墙,都看了一周呢。既打了这个傻主意,大概非将房子弄到手是不罢休的。那老人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