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刘宗敏、宋献策和李过都十分震动。李自成既后悔他不该高燕京悬军东征,又生气刘体纯竟对他隐瞒敌情,使他今日陷于进退两难之境。刘宗敏因为离开长安后身任提营首总将军,到北京后位居文武百官之首,所以刘体纯这一阵跪在皇上面前的披沥陈词,所奏的每一件重大失误都与他有关,心头十分沉重,脸色铁青,低头不语。宋献策因为身任军师,刘体纯在军师府的领导下分掌情报工作,对刘体纯所说的各种情况,也大体清楚,所以他曾经竭力谏阻皇上御驾东征,甚至不避自身祸福,向皇上说出这样的话:“陛下东征对陛下不利,吴三桂西犯对吴三桂不利。”他当时猜到清兵必会南犯,但是一没有料到清兵南犯这样快,二没有料到清兵在行军的半路上招降了吴三桂,转道直向南来,没有枉道密云一带,于今日来到了山海关前。宋献策原来尽力谏阻皇上悬军东征,没有成功,他就作退一步打算,决定到石河西岸停下来,诱敌出战,倾全力打个胜仗,使敌人丧失锐气,然后退兵,在北京的近郊迎击清兵。然而目前看来,这一打算也将要落空。多尔衮今夜必然进关,明日与吴三桂合兵对我,结果如何,已经可以判定。他现在所考虑的不是明日如何对敌作战,而是如何劝皇上赶快退兵。但是就在这同一时刻,他想到退兵实不容易,有可能全军覆没。此地距北京七百余里,中途无一处险要地方可以暂时固守,阻挡追兵。以大顺军的目前实情而言,在退兵路上可能会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想到这里,宋献策不由得想到“白虹贯日”的天象,心头一凉,向皇上的显得憔悴的脸孔上望了一眼,忽然发现就这几天,皇上的鬓边出现了不少白发。他还看见,皇上因为连日操劳过度,睡眠很少,眼窝深陷,印堂发暗,大眼角网满血丝,使他在心中更加吃惊。在惊惧中,不禁又想到“白虹贯日”的凶恶天象。
宋献策很赞成刘体纯向皇上披沥陈奏,说出了他平日不便上奏的实情。在刘体纯的话停顿时候,他想着满洲兵已经来到,明日的大战决难取胜,在心中说道:
“我身为军师,不能谏阻皇上悬军东征,致陷于今日危险处境,奈何!奈何!”
他已断定,明日会有从海面刮来的一阵狂风,满洲精锐骑兵会趁着狂风猛冲我阵;他还根据“白虹贯日”的天象,断定了满洲兵和关宁兵明日必将拼全力攻击大顺军的御营,一则为杀死或活捉大顺皇帝,二则为夺去吴襄,三则为夺去崇祯的太子和永、定二王,绝了明朝遗臣和百姓的复国之望。当然,宋献策十分明白,目前在多尔衮的心中,在明日的决战中,他主要的目的是要杀死或活捉李自成,其他都不重要。想到这里,他的脊背上蓦然出了冷汗。
他虽然出身于星象卜筮之流,二十载浪迹江湖,但是他毕竟是一位奇才,足智多谋。这时他忽然想到常说的一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同时决计向皇上建议,今晚迅速退兵,避免明日决战。如何能使皇上听从他的建议呢?他感到没有把握,抬起头来,以忧虑的眼神望着李自成的脸孔,等待建议的机会。
此刻李自成的心头很是沉重,失悔不该不听来献策和李岩的谏阻,对吴三桂的情况估计不足,陷于今日进退两难之境。他向宋献策、刘宗敏、李过,也向刘体纯扫了一眼,叹口气说:
“孤原来以为,吴三桂只有一座孤城,看见我亲率大军来征,必然恐惧,愿意降顺,所以我将他的老子和崇祯的三个儿子都带在军中,以备对吴三桂招降之用。没有料到,吴三桂竟然会如此倔强!二虎,你说,吴三桂为什么如此倔强,有恃无恐?你要将实情启奏!”
刘体纯说道:“臣派遣细作,混入山海,有的混入吴三桂军中,探听许多实情,有些情况不敢上奏,请恕臣死罪!”
“胡说!你是孤的亲信将领,所以才委任你掌管侦探敌情重任,为什么你知道的事情对孤隐瞒?我不是白依靠了你?!”
刘体纯对皇上的震怒,浑身一颤,但想到大军已处在十分危险境地,干脆抬起头来,心情沉痛地说:
“自从破了北京,皇上住在深宫之中,臣去武英殿叩谒皇上很难。皇上与朝中大臣,以为天下已经到手,江南不须用兵,可以传檄而定。朝廷上一方面忙于演习登极典礼,一方面忙于拷掠追赃和赏赐宫女。臣纵然知道许多敌方情况,也不敢完全启奏陛下,怕的是引起陛下的心中不快。臣今日因为想到明日上午大战,情势紧急,关系重大,所以趁陛下在御帐午膳时候,甘冒重罪,晋谒陈奏。总起来看,吴三桂之所以敢与我朝为敌,一是他对我大顺军占领北京后的种种腐败情况,十分清楚,认为我虽然夺取了明朝天下,也不是长久局面,所以他心中对我轻视。二是他对满洲情况,一举一动,十分清楚,多尔衮何时率兵南犯,要从何处进兵,他都探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敢于同我为敌。多尔衮出兵时候并不知吴三桂可以迅速招降,所以原打算采取往年惯例,从密云一带进入长城,直趋北京,不意吴三桂向他借兵,派去的使者同他在翁后相遇。多尔衮立刻决定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允许事平之后,让他的本部将士仍回宁远屯驻,用这句话收买吴三桂部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