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在眼中,使他常常徒然生些暗气。于是他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回答说:
“如今骄兵悍将,确实难以驾驭,汪岁星①就吃了这些人的亏:在襄城尚未接战,贺人龙、郑嘉栋等总兵便各自逃走,留下他独自困守襄城,终至城破身亡。火烧店之役,也是贺人龙、李国奇首先逃走。看来如果左昆山不肯用力打仗,或有私心,你我的处境就更加困难与危险了。”
①汪岁星——汪乔年字岁星。
“左昆山是一个能够打仗的人,只是太骄横了。杨文弱待他不薄,他却不听调遣,致使剿灭献贼之事,功亏一篑,反而丢了襄阳,逼得杨文弱只好自尽。如今据我看来,闯贼也在用各种办法拉拢昆山,说不定暗中也有些咱们不知道的情况。”
“这就难说了。归德侯家是昆山的恩人。这次闯贼破了商丘,对侯家就保护备至。侯家的人已经逃走,只留下住宅和一些奴仆,闯贼竟然派兵看守,不许动侯家的一草一木。看来闯贼用意甚深,我们不得不防。”
“岂但如此,今日放回的左营官兵,在被俘后不但没有伤害一个人,还用酒食款待,而我们两营的官兵,不是被杀,就是被剁去右手,割掉耳朵。虽然是李贼挑拨离间之计,也难怪将士们流言纷纷,自有道理。”
“不过此事昆山自己倒是在下午见面时先说了,认为是闯贼故施离间之计。”
“明的事情他不好不说,可是暗的事情就未见得向大人说出。”
丁启睿又是一惊,忙问道:“大人莫非另有所闻?”
杨文岳探身向前,悄声说道:“他手下有个军官,名叫刘忠武,是今日黄昏后才从闯贼那里放回的。他不知我的保定兵与左营已经换防的事,误走我保定巡逻地界,被我兵拿获,搜出罪证,井已经审问明白,情况十分蹊跷。我现在单独请大人留下,正是要面陈此事。”杨文岳说到这里,便吩咐在一旁侍立的中军说,“叫刘忠武来见大人。”
中军出去片刻,带来一个军官。那军官先向丁、杨躬身又手,然后“扑通”跪下,害怕地向总督说道:
“卑职死罪,今日被闯贼所俘,幸而生还,如何处分,恳大人法外施仁。”
杨文岳说:“现在不是问你的罪,是督师大人有话间你,你要老实回禀。”
“是,卑职一字不敢隐瞒,一定老老实实回禀。”
丁启睿问道:“你叫刘忠武?”
“是,大人。”
“你站起来,好好说,你是怎样被俘的,他们为何没有杀你,又把你放回来了?”
刘忠武站起来,垂手恭立,回答说:“回禀大人的问:五更时候,我们左营有两千人马杀进朱仙镇,我率领五百人走在前边,不料起了大雾,对面不能见人。我走错了路,被贼兵包围。我还没有看清敌人,他们已经到了身边,被他们活捉了去……”
“后来呢?”
“后来被捉的人都送到刘二虎那里,共有三四百人。快近中午时候,刘二虎忽然走到卑职面前,望着卑职微微一笑,对我说:‘老兄,我看你有点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的。嗅,我想起啦,从前我有个朋友跟你的面貌差不多。现在你是想活,还是要死?’卑职当时说:‘我当然要活,可是我不能投降。’……”
说到这里,刘忠武偷偷地瞟了丁、杨一眼,因为“我不能投降”这句编造出来的假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看见丁、杨并无反应,他又接着说:
“刘二虎对卑职说:‘我不要你投降,也不要你死。我同你前世无仇,今世无冤,见你是左营军官,我要救你。我奉闯王之命,不杀左营的客人。’说着,他把卑职……”
了启睿截住问:“怎么,他说你是客人?”
“是,大人。他有时称我是客人,有时称我是左营朋友。”
丁启睿和杨文岳交换了一个眼色,向刘忠武说道:“快说下去,他把你……”
“他把卑职带进另一座军帐中,陪着我吃酒,要我不必害怕,说他一定送我回到左营。刘二虎还说,这次打仗,闯王立意要消灭了。杨两军人马,但不想同左军打仗。还说,左小姐现在闯王老营,闯王愿意同左帅暗中言和,将小姐送还左帅。”
丁和杨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关于左小姐去年在南阳卧龙岗被李自成劫去的事,他们都早已知道。
刘忠武接着说:“刘二虎对卑职盛夸他们闯王的人马如何众多,如何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又说不出数日,就要向督师和总督两支人马猛攻。他说,闯王将士跟左营将士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左营按兵不动,只打空炮,闯王决不进攻左营。”
丁启睿对这话半信半疑,在心中默问:“真乎?假乎?闯贼离间之计乎?”他想了片刻,不肯相信,又向刘忠武问道:
“他向你询问我们官军‘情况,你都老实说了?’”
刘忠武心中害怕,背上出了热汗,但是他装出微笑,立刻回答:“他也问到我们官军情况,卑职对他漫天撒谎,没说一句实话。他并不追究,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