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睡了一大觉。因为心情不快,疑心罗汝才的对他冷淡是出自闯王授意,开始对闯王不满,所以回老营后没有兴趣去慧梅驻处。午觉醒来,已是申初时候。听说刘玉尺已经回来,他便回到自己所住的一家地主住宅的堂屋。看见刘玉尺、朱成矩、刘静逸和几个亲信将领都在等他,另外唐宅的韩忠同两个年轻仆人带着两担礼物也在天井中等候。
袁时中坐下以后,先处分韩忠前来送礼的事。韩忠进去,在他的面前跪下叩了头,说:
“家主老爷因蒙将军庇护,阖宅平安,众多街邻也都得蒙保全,结草衔环,难报鸿恩。特差小人前来,敬献菲仪,聊表寸心,务恳将军晒纳。”说毕,韩忠从怀中取出红纸礼单,双手呈上,随即站起,躬身立在一旁,准备袁时中在看礼单时有所询问。
袁时中见礼单上开列着纹银三千两,黄金二百两,绫罗锦缎,珠宝首饰不少,随即将礼单交给亲兵,对韩忠笑着说:
“你回禀唐老爷,本来我是报唐老爷在开州救命之恩,派兵保护唐府,义所应当。如此厚礼,实不敢受。可是如一概退还,人情上说不过去。没奈何,我收下一半吧。”
韩忠赶快说:“恳将军务必全数晒纳,小人方敢回去复命。在将军营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自然很多,区区薄敬,不在将军眼中。可是,倘若将军不肯全收,家主便会怪小人不会办事,小人就吃罪不起了。”
袁时中感到有点为难,望望左右。刘玉尺、朱成矩和刘静逸等都说既然礼物送来,出自诚心,应以全收为宜。袁时中只得同意全部收下,命亲兵厚赏韩忠和随来的两个仆人,仍由护送他们前来的十名小袁营士兵护送回城。等韩忠走后,时中对众人说道:
“唐老爷丢了官已经几年,今日拿出这份厚礼,很不容易,所以我不肯全收。”
刘玉尺笑着说:“将军误矣。据我看,唐知州的这份厚礼,大半不是出在他的身上。”
“怎么不是出在他的身上?”
“午后,为着处分那两个美人的事,我又到唐宅一趟。那时唐宅满是避难的人,多是富家、大户与乡宦、绅衿,带进唐宅的箱笼包袱到处堆积。唐铉的这份厚礼定出在这些人的身上,将军党其多,我尚嫌其少耳。”说毕,哈哈大笑。
朱成矩点头说:“玉尺所见甚是,羊毛只能出在羊身上。将军待人忠厚,故不曾想到这一层。”
袁时中也笑了,说:“我原是庄稼后生,起义后才阅历世事,哪有像知州这样人的心中窟眼儿多!玉尺,那两个会弹唱的俊俏丫头,你送到哪儿去了?”
刘玉尺说:“将军不要,自然有喜欢要的人。”
“你送到曹帅那里了?”
“是的,这才真叫做惜花献佛。”
“曹帅怎么说?”
刘玉尺捻着略带黄色的短须,得意地哈哈大笑,说:“我将两个姑娘送到曹帅那里,对他说:我们袁将军遇到这两个姑娘,不敢染指……”
时中问:“你说什么?”
玉尺:“我说将军连用手指碰一下也不敢,命工尺送来为曹帅侑酒,聊表一点孝敬之意。曹操将两个姑娘通身上下打量一遍,心中满意,对我说:‘还好,还好。留下吧。对时中说我领情了。’随即叫她们弹唱一曲,越发满意,频频点头。”
朱成矩小声说:“果然名不虚传,是一个胸无大志的酒色之徒!”
刘静逸向来不喜多言,忍不住摇摇头,说:“我看,曹操貌似酒色之徒,安知不是韬光于群雄之中,别有一番打算?倘若他果是庸碌之辈,何以将士归心,兵马众强,仅仅次于闯王?”
朱成矩说:“静逸的话很有道理。曹帅当然必有过人之处,万不可等闲视之。他同李帅原是勉强结合,同床异梦。虽然他奉李帅为盟主,但并非李帅部曲,差不多是平起平坐。我们要善处两雄之间,既不要得罪曹帅,还得使李帅多加信任。”
刘静逸冷冷地说:“谁也不会信任我们。他们两营尽管貌合神离,可是全都是老陕儿,有乡土之亲,都把我们小袁营看成外路人,十分清楚!”
袁时中叹口气说:“我们小袁营目前处境同我们原先所想的很不一样!”
刘玉尺向袁时中的亲兵头目袁大洪和两名亲兵扫了一眼。他们立即退出,并且挥手使站立在门外的亲兵们都退后几丈以外。有两个人正要来向袁时中和刘玉尺禀报事情,被袁时中的亲兵们迎上来小声询问一下,知道事儿不很重要,挡回去了。
屋里完全用小声谈话,站在院里的亲兵头目袁大洪虽然出于好奇心,很想知道屋里谈的是什么机密大事,但是听不清楚,只猜到是在议论自从归顺李闯王以来的种种事儿。他也明白,近些天许多将士也常在私下议论,有人说应该投闯王,有人说不应该投闯王。有人说我们的首领好歹做几年婆子,如今反而变成了媳妇儿;上边压着一个严厉的婆子,还有一位拿架子的婶娘。袁大洪还听到有人抱怨说:不是李闯王的养女嫁到小袁营,倒是我们的首领嫁到闯营,连整个小袁营的人马都陪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