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乌云,这,这,你曹帅是知道的。咱老张只是一时兵败,凭什么要我做李闯王的部下?我答应,我手下的大小头目也不会答应。他们都是铁脊梁骨的硬汉子,一百个不会答应!”
罗汝才微笑着,等他说完以后,神情严肃地说:“敬轩,我就猜到你会说出这些傻话。你要知道,我只是劝你假装答应,另作计较,决没意叫你真的留下来做自成的部将。我老曹并无大志,尚且不肯真做自成手下部将,如何能劝你做他的部将?你听我的话,决不会吃亏。如今你既然来了,就得同自成见面。见面之后,他自己不会说出要你奉他为主的话,可是他的左右人会提出来的。他们提出来,你将怎样回答?你能当面说个‘不行’?你能骂他们几句?”他转向徐以显问:“彰甫,你看如何?你说吧,敬轩对你是言听计从。”
徐以显说:“此事我也在心中想过,请敬帅务持冷静,万勿急躁。天下事,往往小不忍则乱大谋,故韩信甘受胯下之辱……”
吉珪点头插言:“舌以柔则存,齿以刚才亡。”
徐以显接着说:“我曾想过,万一大帅被闯王暂时强留,如何应付。”
献忠忙问:“你想过如何应付?”
徐说:“我想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是真英雄。人行矮檐下,怎好不低头?越王勾践兵败会稽,卑躬屈节以事吴王夫差。夫差有病,勾践尝了夫差的粪便,对夫差说他的病不重,快要好了。夫差深为感动,将他释放回国。他回去之后,十年生聚,十年教养,国富兵强,终灭吴国,报了会稽之耻。我想,倘若大帅万一被强留在闯营中,应以越王勾践为师,自可逢凶化吉。”
献忠一眼半闭,一眼圆睁,斜望着他,大有瞧不起他的神气,使汝才和吉珪都担心他不肯接受,不肯在闯王前低头服软,不料他忽然嘲讽地一笑,说:
“龙还有困在浅水的时候,虎也有被犬欺的时候。好!大丈夫不争一时之气,咱俩见机行事吧。”
汝才的心中一宽,说道:“敬轩,你刚才说的那些不服气的话,我全想过。近三年来,朝廷差不多竭尽全力对付你张敬轩,谁重视他李自成?在大家的眼睛中,他确实不能同你相比。可是,伙计,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局势有变化,英雄有屈伸,自古如此。人生处世,谁个尽走直路?该转弯时且转弯,不要一头碰在南墙上。你只管答应他们愿意奉自成为主,以下的文章由我来做。”
吉珪从旁说:“请敬帅不必犹豫,免招凶险。敬帅虽败,威望犹存,故在当今群雄中举足轻重。曹帅与敬帅唇亡齿寒,利害与共,岂肯真的使敬帅屈居于闯王麾下?倘敬帅应付不当,露出本心,那便连古时候的越王勾践也不如了。”
张献忠经大家劝说,又想起来徐以显的“六字真言”,将大胡子一甩,果断地说:“好,咱老张再低一次头!可是,我的曹哥……”
忽然,罗汝才的一个亲兵带着李双喜和吴汝义走进二门,一声禀报,将献忠的话打断。因为双喜和汝义常来曹操这里,已经比较随便,所以不必等候传见便跟着走了进来。他们向献忠和汝才施礼。张献忠从椅子上跳起来,走上前去,一只手抓住一个,高兴地大声说:
“好小子们,你们来了!我正要动身去玉山,你们可来啦,怕我跑了不成?”
吴汝义说:“末将奉大元帅之命,特来迎接张帅。今午在玉山老营中备有薄酒,为张帅、徐军师和西营各位将领接风。并请大将军与吉先生前去作陪。”
双喜接着说:“我父帅听说仁叔腿上箭伤尚未痊愈,十分挂念,已嘱老神仙在行辕等候,为仁叔尽快治好。另差一位外科大夫随小侄前来,为西营将士治伤,他到这里后已由宁宇哥派人带他往西营驻地去了。我父帅因有紧急军务,不能亲来相迎,与众位文武大员都在玉寨行辕敬候仁叔大驾光临。”
献忠说:“我马上去,马上去。你们不来请,我也要马上同曹帅去哩。”
吴汝义说:“大元帅吩咐末将,请西营各位文武,一同光临玉寨。”
献忠的心中发疑:是不是要来个一网打尽?同时看见曹操用眼色暗示他不要全去。他对吴汝义和双喜说:
“闯王赐宴,本当全体头领都去,只是有的挂彩没好,有的近几日实在疲劳,还有几位得赶往确山、信阳一带山中招集溃散将士,实实不能如命。我看,就我和徐军师带着定国去吧,其余的就不去啦。”
吴汝义在心中微笑,想道:果然不出闯王所料,张敬轩留下一手。遵照闯王吩咐,吴汝义不作勉强邀请,笑着说:
“既然张帅不肯赏光,要留他们在此休息,我也不敢勉强,横竖等着闯王责备我不会办事好了。闯王也猜到贵营将领不会全去,已命行辕总管派人送来酒肉,慰劳贵营全体将士。另外,明日中午,在曹营这里置办酒席,为贵营将领洗尘。张帅,听说你的帐下有一位潘先生,我还没有见过,闯王说务必请潘先生赏光,同张帅一道驾临玉山一晤。”
献忠立即向一个亲兵吩咐:“快去寨外请潘先生马上来,同去拜见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