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不能不信。
关于李自成的传说,有不少是混合着穷苦百姓的感情和希望,真实的事情未必尽都被众人知道,而哄传的故事未必不含着虚构的、添枝加叶的地方。在洛阳城内,只有上层统治阶级不愿听到称颂李闯王的各种传说,对那些消息感到恐惧和殷忧。曾做过南京兵部尚书的吕维棋在洛阳的缙绅中名望最大,地位最高。他从南京回到洛阳这几年来,平时多在他自己创立的伊洛书院讲学,但地方上如有什么大事,官绅们便去向他求教,或请他出面说话。所以他虽无官职,却在关系重大的问题上比现任地方官更起作用。明代的大乡宦多是如此。一天下午,他忧心如焚,在伊洛书院中同一群及门弟子闲谈。这一群弟子中有不少是重要绅袊,有的已经作了官,近来罢官家居。吕维棋今日从程朱理学谈起,但是他和弟子们都无心像往日一样“坐而论道”,很快就转到当前的世道荒乱,李自成声势日盛等种种情况,同弟子们不胜感慨。有一个弟子恭敬地说道:
“闯贼趁杨武陵追剿献赋入川,中原兵力空虚,封疆大吏都不以流贼为意,突然来到河南,号召饥民,伪行仁义。看来此人确实志不在小,非一般草寇可比。老师望重乡邦,可否想想办法,拯救桑梓糜烂?倘若河洛不保,坐看李自成羽毛丰满,以后的事就不堪设想了。”
吕维祺叹口气说:“今日不仅河洛局势甚危,说不定中原大局也将不可收拾。以老夫看来,自从秦、晋流贼起事,十数年中,大股首领前后不下数十,惟有李自成确实可怕。流贼奸掳烧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奸掳烧杀,同朝廷争夺人心。听说李自成原来就传播过‘剿兵安民’的话,借以煽惑愚民。近来又听说闯贼散布谣言,遍张揭帖,说什么随了闯王就可以不向官府纳粮,他自己也在三年内不向百姓征粮。百姓无知,听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话,自然会甘愿从贼。似此下去,大乱将不知如何了局。老夫虽然忧心如焚,然身不在位,空言无补实际,眼看着河洛瓦解,洛阳日危,束手无策!”
另一个弟子说:“传闻卢氏举人牛金星投了闯贼,颇见信用;他还引荐一个江湖术士叫宋献策的,被闯贼拜为军师。又听说牛金星劝闯喊不杀举人,重用读书人。这些传闻,老师可听说了么?”
吕维棋点点头,说:“宋献策原是江湖术士,无足挂齿。可恨的是举人投贼,前所未闻。牛金星实为衣冠败类,日后拿获,寸斩不蔽其辜!”
头一个弟子说:“洛阳为藩封重地,福王殿下……”
一个老家人匆忙进来,向吕维棋垂手躬身说:“禀老爷,分巡道王大人、镇台王大人、知府冯大人、推官卫老爷、知县张老爷,还有几位地方士绅,一同前来拜见,在二门外边等候。”
吕维祺一惊,立即吩咐:“请!”他随即立起,略整幞头,对弟子们说:“他们约同前来,必有紧急要事。请各位在此稍候,我还有话向各位一谈。”说毕,便走往二门去迎接客人。
以分巡道王情唱为首的几个文武官吏加上几位士绅,被请进书院的客堂坐下。仆人献茶一毕,王胤昌带头说:
“今日洛阳城中谣言更盛,纷纷传说李自成将来攻城。望城岗的墙壁上早晨撕下了无名揭帖,说李闯王如何仁义,只杀官不扰平民,随了闯王就不交纳钱粮,不再受官府豪绅欺压。据闻南阳各地愚民受此煽惑,信以为真,顿忘我大明三百年雨露之恩,纷纷焚香迎贼,成群结队投贼。宜阳和永宁两县,城外已经到了流贼,城内饥民蠢蠢思动。昨夜两县都差人来府城告急,都说危在巳夕。洛阳城内,也极其不稳。刚才各位地方文武官员与几位士绅都到敝分司衙门,商议如何保洛阳藩封重地。商量一阵,一同来求教先生,只有先生能救洛阳。”
吕维祺说:“学生自从罢官归来,优游林下,惟以讲学为务。没想到流贼猖撅,日甚一日,看见河洛不保,中原陆沉。洛阳为兵家必争之地,亦学生祖宗坟墓所在地。不论为国为家,学生都愿意追随诸公之后,竭尽绵力,保此一片土地。诸公有何见教?”
知府冯一俊说:“目前欲固守洛阳,必须赶快安定军心民心。民心一去,军心一变,一切都完。闯贼到处声言不杀平民,只杀官绅。一巳洛阳城破,不惟现在地方文武都要杀光,恐怕老先生同样身家难保。更要紧的是福王殿下为神宗皇帝爱子,当今圣上亲叔。倘若洛阳失守,致使福藩陷没,凡为臣子,如何上对君父?况且……”
吕维棋截断知府的话,说:“目前情势十分急迫,请老父台直说吧,其他道理不用提了。”
冯一俊不再绕弯子,接着说:“洛阳存亡,地方文武有守土之责,不能推卸。然值此民心思乱、军心动摇之时,存亡实决于福王殿下。洛阳百姓们说:‘福王仓中的粮食堆积如山,朽得不能再吃。可是咱们老百姓流离街头,每日饿死一大批。老子不随闯王才怪!’……”
总兵王绍禹插言:“士兵们已经八个月没有关饷,背地里也是骂不绝口。他们说:‘福王的金银多得没有数,钱串儿都朽了。咱们快一年没有关切,哪王八蛋替他卖命守城!’我是武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