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又发谁的脾气?”
刘宗敏担心各营将士过年节的时候军纪松懈,一吃过午饭就要骑马去各营看看,恰好他听到一个谣言,说张献忠和罗汝才在川西战败,二人生死不明,便来报告闯王知道。不料快走进这花厅院落的角门时,有人向他禀报,说看见几个弟兄躲在老营马棚中玩叶子①,使他火冒三丈。他立刻下令将马棚头领和玩叶子的人全数抓起来,听候处分,然后带着怒气走进看云草堂。他没有立刻回答闯王的话,回头去又朝着门外吩咐:
①叶子——即叶子戏,又称马吊,一种赌博纸牌,起于明未天启年间(1621-1627)。近代的麻雀纸牌和麻将牌,就是从叶子演变来的。
“统统替我抓起来,每人先打二十鞭子再说!把王长顺那个老家伙叫来,我在闯王这里问他!”说毕气呼呼地坐下去,结实的小靠椅在他的屁股下猛地咯吱一声。
闯王又问:“什么事?大年节出了什么事?”
“出了他娘的蔑视军纪的事!哼,他们竟敢躲在老营马棚里玩叶子,把你的不准赌博的禁令当成耳旁风。老营不正,下边各营弟兄,大多数都是新来的,如何能严守军纪?我先打他们每人二十鞭子,然后问明谁是主犯,砍掉一个脑袋瓜子,杀一儆百,大家就知道违反闯王的禁令不是好玩的!”
大家都心中明白,虽然闯王严禁将士赌博,但在年节中间,弟兄们偶然犯禁,也不至于就处以砍头之罪,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望望闯王,希望他说一句话,对犯了赌禁的弟兄们从轻发落。李自成从眼色中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望着宗敏说:
“捷轩,弟兄们违反赌禁,按道理应该严罚。不过全军都在快快活活地过新年,可将为首聚赌的打一顿算了,只要他们以后不再犯禁就行。”
“闯王,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一项禁令有人不遵守,以后别的禁令也会慢慢被将士们看得可遵可不遵,再好的军纪都变成了骡子原,有若无。再说,弟兄们一旦准许赌博,必然要弄钱到手。以后攻破城池,攻破山寨,想禁止他们不抢劫,把缴获和抄没的一切财物交公,成么?将士们随便抢劫财物,咱闯王的部队不是同官军一样了?官军就是到处抢劫,没事时聚众赌博,赌输了就打架行凶,行军时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打起仗来又顾命又顾包袱,遇机会就来个鞋底上抹油。我何尝不愿意让弟兄们在新年佳节快快活活地玩几天?可是军纪上不能马虎。一处松,百处松。咱们眼看就要破洛阳,军纪不严,能禁止弟兄们在洛阳城内抢劫财物么?只要有少数人在河南府抢劫财物,就给咱们全军背上黑锅,扬个坏名儿,给你李闯王的脸上抹灰。所以今日这事虽小,也非严办不可。”
老神仙进来了。他于十天前派人扮作普通商人去南阳城内收买几种药材,刚才回到老营,告诉他在南阳城内听到谣言说张献忠被官军逼入四川泸州,无处可逃。他特意来将这谣言禀报闯王,因看见刘宗敏正在发怒,便先在火盆旁边坐下,暂不做声。
闯王望着宗敏问:“是哪几个马夫赌博?是老弟兄还是新弟兄?”
“我已经命人去叫马棚头儿王长顺,问他就知。他虽然跟着你十来年,功劳苦劳都有,可是这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也得受罚。”
闯王向侍立门外的亲兵们吩咐:立刻把王长顺叫来问话。王长顺应声进来,站在两三步外躬身说:
“禀闯王和总哨刘爷,王长顺前来请罪。有几个弟兄躲在马棚里玩叶子的事,我已经查明,请刘爷发落。”
宗敏声色严厉地间:“是哪几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在马棚里赌博?捆起来了么?”
王长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玩叶子的是一个老弟兄、三个新弟兄,还有两个弟兄坐在旁边看,全都抓了起来,等候处分。我当时不在马棚,对手下人管教不严,也请从严治罪。”
“我看你这个老家伙是自恃在咱们老八队年久,有些功劳苦劳,觉得闯王、高将爷和我平时待你不错,屑来小去不会处分你,你就故意放纵手下人干犯军纪,赌起钱来了。哼!”
“回刘爷的话,刚才几个弟兄在马棚烤火,玩叶子是实,赌钱是虚。他们都知道闯王禁令如山,无人敢犯。况且又在老营马棚,来往人多,岂敢拿着自家的皮肉当钱赌?”
“你敢替他们隐瞒么?”
“我从来不在闯王和刘爷面前说半句假话。他们实未赌钱,我敢拿头担保。”
刘宗敏的脸色缓和了,但声音仍很威严:“老王,你的脖颈上长了几颗脑袋?”
“不多不少,只有一颗。”
“好吧,我要是查出你替他们隐瞒,敢在闯王面前撒谎,我先叫人拔掉你的花白胡须,然后砍掉你的脑袋瓜子!”
“请刘爷放心。我王长顺跟随闯王多年,从不弄虚作假。我现在脖颈上顶着脑袋等候,决不会把脑袋藏在裤裆里。”
刘宗敏的脸上闪出笑容,说:“看你嘴硬!妈的,既然你拿头担保,我就饶了他们。去,好生训他们一顿,以后不许再玩这个玩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