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话说出来马上在商洛山中树起大旗的困难,连说:“太不巧!太不巧!”但闯王却并不说在商洛山暂缓树旗的话,只对来人笑着问:
“你什么时候回张帅那里?”
“军情火急,我在此不能多留,打算今晚就走,从这里奔往房县,寻找张帅。”
自成说:“你连夜动身,奔往房县也好。一则军情紧急,二则我这里瘟疫流行,我不留你住下。你临动身时,替我带几句话回禀张帅。李强,把客人带回老营款待,好生休息。”
李强把人带走以后,袁宗第立刻望着自成问:
“李哥,你打算怎样给敬轩回话?”
“你说呢?”
“倘若敬轩不派这个人来一趟,我也很作难,想不出妥当办法,既然他派人来说他知道咱们的人马少,粮草缺,要咱们不必勉强与他同时起事,咱们的话不是很好说了么?咱们何必急着树旗?”
医生也说道:“汉举的话很是。目前咱们这里瘟疫病十分猖獗,将士纷纷病倒,实在无力如期大举。这是出于不得已,敬轩定会谅情。”
自成沉吟一下,问:“你们两位都有这个意见?”
袁宗第回答说:“不仅我们俩有这个意见,近几天许多人都有这个意见。只是怕你决心不顾一切要信守诺言,如期举事,所以都不敢对你说劝阻的话,今天既然敬轩派人前来,说了那样话,他又亲眼看见咱们这里瘟疫流行的情形,我才敢劝你暂缓树起大旗。李哥,咱们只是暂缓一时,顶多不过两个月的时光,等瘟疫一过去,将士们能够打仗,王八蛋不催着你立即把大旗树起来,闹得郑崇俭六神无主!”
李自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尚炯的病榻前走来走去,低头不语,他明白袁宗第和尚炯的担忧心情,明白许多人都在担心树起大旗后会把陕西和豫西的大部分官军引到商洛山中来。如今高桂英和刘芳亮还没回来,自己手下的将士只有两千多人,其中将近一千人染上瘟疫,将来要对付的不是几千官军,至少是两万官军。这不是一件轻松事儿。昨天晚上,他去看李过的病,适逢李过刚退了烧,神志清醒,也劝他暂缓树起来“闯”字大旗。据李过看来,尽管近来官军在商洛山外边调动频繁,但只要“闯”字大旗不树起来,官军大概不会认真进攻。这是因为,朝廷将全力对付重新起义的张献忠和罗汝才,把商洛山中的这包脓疮留在以后割治。只要拖过一个短时间,瘟疫一过去,就不怕官军来围攻了。自成认为李过对于官军的估计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并没采纳侄儿的意见。他临离开侄儿的床边时,浓眉深锁,低声说:
“你好生养病吧,不用多操心。要不要马上树起大旗,让我再想一想,权衡轻重,我不会拿全军的生死当儿戏。”
现在他在尚炯和袁宗第的面前来回踱了一阵,忽然停住,望着他们,眼角含笑,说:
“你们觉得敬轩说的是真心话么?”
医生说:“我看他这话不是假的。”
“不,老尚,你还不认识你的干亲家!”自成坐下去,又笑着说:“敬轩这个人,有时极其直爽,肝胆照人,有时诡诈多端,叫人捉摸不定。据我看,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他害怕我变卦,所以派人来看看我的动静,探探我的口气。”
袁宗第说:“倘若他说的是假话,咱们不妨表面上当做实话,就说咱们确实困难很大,遵照他的嘱咐暂缓树起大旗。”
李自成摇摇头:“不,决不能在敬轩面前失信。纵然有天大风浪,咱们也要冒着风浪向前,不应该稍有犹豫。在这种节骨眼上,咱们畏缩不前,使朝廷全力进攻张敬轩,岂不是卖了朋友?以后敬轩会怎样看咱们?各家义军会怎样看咱们?以后咱们说出话来有谁肯信?谁肯跟咱同仇敌忾,共抗官军?”
“可是,咱们只是暂缓一步,并非站在高山看虎斗。原先同敬轩约定的话是死的,用兵打仗是活的,须要随机应变,不可专走直路。”
“汉举,虽然用兵同下棋一样,只有随机应变才不会走成死棋,可是惟独在这件事上必须咬定牙关,甘冒风浪,才是正理。与其让朝廷全力进攻敬轩,打败了敬轩之后回头来打咱们,何如咱们和敬轩同时大举,使朝廷兵力分散,不能专顾一头?”
“可是闯王,我的李哥,如今嫂子同明远尚未回来,咱们的将士本来不多,又有许多染病不起,马上树起大旗,能够不吃官军的亏么?”
“我已经说过,咱们要冒很大风险。可是自古革命大业,除非禅让,哪有不冒大险,历万难,才得成功?平日处世,还应该见义勇为,何况对待这样事情?决不应见难而退,使友军独当敌人。对敬轩信守前约,同时大举,共抗官军,这就是一个‘义’字。咱们如若临时变卦,就是拆朋友台,就是不忠不义,虽说把咱弟兄们的骨头磨成灰也不会变节投降,可是汉举,咱们要在这个‘义’字上不使人说半句闲话,捣一下指头。越是风浪大,越是处境艰难,咱们越要挺起胸脯,站得顶天立地,给别人一个榜样!你说,对不对?”
袁宗第虽没做声,但不得不点头。李自成很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