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备马!”献忠向侍立背后的亲兵头目说。“准备二十个人随我出城,在后门等候。”
尚炯连二赶三吃毕饭,站起来说:“咱们走吧,莫让自成等得太久了。”
“走吧。老徐,你也去。”
于是他们出了后门,带着一小队亲兵骑马出发了。
李自成被献忠秘密地迎进公馆,果然连一个亲兵也没有带迸城来,只有双喜、张鼐和尚炯相随。等到在花厅中坐定以后,尚炯觉得徐以显的眼神中含有杀机,又忽然想起来刘宗敏和李过等劝阻自成的许多话,很后悔他自己临事疏忽,竟没有提醒自成把亲兵带在身边。但如今后悔也迟了。他几次暗中观察闯王的神情,却看见闯王没有丝毫不安,好像根本没想到会万一发生意外。一会儿张献忠往厕所去,徐以显跟了去,花厅里只留下白文选作陪,还有几位亲兵在一旁伺候。趁着这个机会,老神仙用脚尖对自成的脚轻轻碰一下。自成的心中一动,但是他既不望他,也不做任何表示,似乎对他的用意毫不理会,尚炯没有办法,只好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听天由命。
徐以显守候在厕所外边,盘算着如何对自成下毒手。等献忠从厕所出来,他迎着献忠小声问:
“大帅,你打算怎样下手?”
“下什么手?”献忠略带惊讶地间、
献忠的回答和表情使徐以显觉得奇怪。他本想把趁机杀掉李自成的主张直接说出口,但在刹那中踌躇一下,改为试探的口气问:
“巡按大人可对大帅谈到了李自成的事?”
张献忠感到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了?”
“他的一位亲信幕僚也把这意思对我讲了。”
“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并非真心投降朝廷,不过是暂居此间,待机而动。大帅岂能卖友求荣,失天下义士之心?”
“对呀,那么你怎么要我下手?”
“以在下愚见,大帅虽不应听从林铭球的话将李自成缚献朝廷,但也不可将他放走,遗将来无穷之患。大帅平日也私自同我谈过,将来能与大帅争天下的惟有自成一人。不如趁此时机,暗中将他除掉,则今后天下义军惟大帅大旗所指,谁不服从!”
张献忠的心一动,没有马上回答。他虽然比李自成起义略早,一开始就独树一帜,为早期十三家的主要领袖之一,比李自成著名,但是他不像李自成那样很早就抱着个推倒朱明江山的明确宗旨,并且为实现这一远大的政治目的而在生活上竭力做到艰苦朴素,对军纪要求甚严,时时不忘记“救民水火”。献忠有时也想到日后改朝换代的事,但思想比较模糊,也缺乏夺取政权的明确道路。他攻破了许多城池,杀了许多贪官污吏,但不懂得将革命的目标对准朱明朝廷。在他的身上,常常露出来闪光的特点,远远超过同辈中许多起义领袖,但始终没有完全摆脱流氓无产阶级的思想烙印,来到谷城,他本来怀着很大的机会主义思想,希望明朝会给他正式名义,发给军饷,按照他的要求将襄阳一带的防地给他。如果这个打算实现,他会割据一方,等待变化。但是不仅这些要求都落了空,反而将几年来军中积蓄的金、银、珠宝一部分白送给北京的大官们,一部分给熊文灿和襄阳的文武官员们要走了。将近一年来,新的生活经历逼着他认识了一些新的道理,也懂得光反对贪官污吏不行,应该彻底反朱家朝廷。更由于徐以显、潘独鳌等失意文人和野心家来到他的身边,使他争夺天下的思想完全形成。但是现在他感到最可恨的是北京的混蛋朝廷、襄阳的文武大员,以及才到谷城的林铭球,而一点不是李自成。他想自成兵败来投,正是瞧得起他,信得过他,说自成将来会跟他争天下,远得很呢!徐以显见他沉吟不决,赶快接着说:
“请大帅不必犹豫。俗话说,不好不毒不丈夫,自古争天下者,兄弟父子之间尚且互相残杀,何况朋友!唐太宗杀其兄弟,仍为千古英主,光耀史册。项羽在鸿门宴上不忍杀害刘邦,终至逼死乌江。大帅起义至今,杀人无数,何用在一人身上动妇人之仁,重蹈项羽覆辙!”
张献忠手握长须,仰视星空,仍然沉默不语。徐以显觉得献忠马上就会下了狠心,又怂恿说:
“敬轩将军!今日乃天将李自成赐将军;逆大意,失良机,后必受殃。倘大帅担心传之于外,有损令名,此事甚易。只要你动动嘴唇,今夜我就派人将李自成一伙人全部活埋,或杀死之后沉人汉水,外界如何得知?”
张献忠的握着大胡子的手猛地抖动一下,眼前不仅浮出来自成的被杀害后的尸体,也出现了干亲家的尸体。他把手松开,望了军师一眼,摇摇头,说:“这不是一件小事!走,陪客人吃酒去吧。”一转身,大踏步往花厅去了。
在花厅中为客人摆上了洗尘酒宴。在饮酒中间,徐以显虽然恭敬而热情地向闯王敬酒,心中却继续想着如何劝说献忠下狠心。李自成说话谦逊,举止稳重;虽经惨败,妻女俱失,但谈到前途时信心百倍,毫无沮丧情绪;尤其是他思虑深沉,谈吐不凡,也不像他见到的许多义军首领那样肤浅和粗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