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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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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到外边洋台的玻璃门旁有一架矮屏风,恰站在墙角前,原是特备的更衣地方。梅女士再不作声,拿了衣服就走到屏风背后。

    这里徐自强用劲地吸烟,又用劲地喷出来,不转眼地看着那屏风。他的脸上有几根筋肉在那里轻轻跳动。他把架起的一条腿放下来,但随即又架起。他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响声。忽然把香烟尾巴用劲掷在痰盂里,他霍地站起来,便向那座屏风走去。

    但当他将到屏风前时,空中旋起一声惊人的冷笑——是那样毛骨耸然的冷笑,使他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脚步。屏风的一折突然荡开,梅女士严肃地站在那里,只穿着一件长背褡,冷冷地说:

    “吓,徐自强,我看见你的神气!看透了你的心!这里不是亚洲酒店,请你小心,莫闹笑话!”

    一面说着,她很大方地披上了手里的新旗袍,便走到沙发旁边,坐在一张椅子上穿袜子。旗袍从她胸前敞开着,白色薄绸的背褡裹住她的丰满的胸脯,凸起处隐隐可以看出两点淡红的圆晕。

    徐自强似乎惘然了,也带着几分忸怩。他回到沙发上,然后再移近着梅女士的身边,迷乱地吐出这样一番意思:

    “天在头顶!请你明白我的一片真心。我请你换衣服,完全为的是好,绝对没有别的用意。但是,梅,你不知道你自己太迷人。不想来看看的,才不是人!我始终是你的忠实同志。前几年在重庆碰到你,想来你还记得,我就最忠实地帮助你。那时我还在中学校念书,你说我是小孩子。现在,我书也读好,仗也打过,我是少校连长。我真是爱着你,打仗革命也是为了你!”

    “呵,失敬得很,你是连长大人了。可是我这个人真奇怪,总碰到军官要来爱我。在成都时,军长,师长,旅团长,好像都说过你这样的话语,可是我真不受抬举,现在我还是我!”

    梅女士说着,拿过第二只袜子来慢慢地拉上去,又笑了,还是那能够叫徐自强心抖的异样的笑声。

    “他们都是些军阀,我是革命军人!”

    徐自强定了定神,愤愤不平地说。

    “那么,今天全上海都起来了,为什么你却穿得那样斯文整齐,在旅馆门前踱方步?”

    “我没有受到命令呀!没有命令乱动,总司令要照军法办理。”

    梅女士鼻子里响了一声,没有回答。

    “况且外国人有枪炮,你们这样喊喊也不中用。真正要革命还得靠军人!”

    “好!等你玩厌了上海,再来革命!”

    梅女士霍然站起来,跑出房门,随手用力将门碰上,便飞快地跑下楼去。徐自强到楼梯头唤时,梅女士已经跑出了旅馆大门。

    雨暂时停止。怒潮一样的人声还从南京路方面传来。梅女士今天的满腔高兴,在孟渊旅社时被徐自强扫得精光,现在听得那呼噪的声音,她的热血立刻再燃起。她再跑到南京路时,满街都是水,武装的印度巡捕和万国商团在路左路右都放了步哨。南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还是满满的人,间歇地在喊口号,鼓掌。

    许多向北走的人们都被步哨拦回来了。梅女士还是向前挤。当面站着一个“三道头”,已经伸开了两条臂膊,但在梅女士身上打量了一眼以后,忽又学着不很像的上海白粗暴地喊:

    “左边走!”

    这时候有急溜的铃声在马路中间响,接连的两三架脚踏车从东而来,车上人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纸旗。梅女士在那个“三道头”左侧擦过,急抢步上前看,瞥见旗上的红字是:

    “包围总商会去!”

    对面先施公司门楣上的大时钟正指着三点另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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