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恐惧,但却是不知名的恐惧,因为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
沈浪一步步走着,他只是一步步走着。
再走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
黑暗中是否会有无声的毒箭射来?坚冷的石地是否会突然开个杀人的陷阱?阴森森的寒风里是否有销魂的迷药?
他全然无法预测。
他听得到独孤伤的呼吸声已越来越粗,越来越重。
这个全身里里外外都像是已冷透了的人,难道也会害怕?……
沈浪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暗中平时虽可掩饰人类的许多弱点,但在某些时期,却又可将人类在光亮中所瞧不见的弱点暴露出来。
沈浪暗叹忖道:“聪明人虽能发明如何去利用光亮,但却唯有最最聪明的人,才知道如何利用黑暗。”
那幽灵宫主,无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沈浪听不见王怜花的声音。
王怜花就算也在害怕,至少还未紧张得喘气。
沈浪晴暗忖道:“王怜花,无疑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来利用黑暗,这一点,我千万不可忘记……”
忽然,黑暗中一缕香气飘了过来。
沈浪立刻警觉,立刻屏住了呼吸。
随着袭人的香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她笑着道:“你们切莫要屏住呼吸,这香气非但没有毒的,而且贵重得很,你们不闻闻,实在有些可惜。”
王怜花突也发出了笑声,笑道:“不错,这只怕就是北京王芳斋名闻遐迩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闺中的少妇欲求一撮来讨好她们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楼中的红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远在此间,居然也有此物件,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笑道:“说话的想必是王怜花王公子?”
王怜花道:“姑娘怎知是区区在下。”
那语声道:“常听人说王公子是少女的宠儿,红粉的知己,那么,除了王公子外,还有谁如此善解人意。”
王怜花大笑道:“多谢夸奖。”
他顿住笑声,接着道:“姑娘莫非是幽灵宫主?”
那语声道:“正是。”
王怜花道:“常听人说宫主非但是人间之绝色,也是巾帼的丈夫,但宫主今日,却又如何要如此小气?”
那语声道:“小气?”
王怜花道:“宫主若不小气,为何不肯赐我等一线光明,教我等也好一睹颜色。”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想像总是比真实可爱的多,公子现在将我想像成一个绝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见,公子便说不定会失望的很,一个聪明的女人,是永远不该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这样的男人……”
她声音微顿,接着道:“沈公子,你说是么?”
她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就转到沈浪身上。
沈浪微笑道:“在下怎懂得女孩子的心事。”
那语声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唯有最聪明的男人,才肯承认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沈公子果然和别的男子不同,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独孤伤终于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闲聊,便请换个地方……”
那语声道:“这里难道不可以说话?”
独孤伤道:“依我看来,这里只宜杀人。”
“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独孤伤道:“这……”
他无法回答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
那一点荧荧绿火虽然就停留在那里,但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
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独孤伤冷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哼,这里总不会是你的闺房吧。”
谁知那语声却柔声道:“谁说这里不是我的闺房,难道你瞧得出么?”
若不是此时此刻,若不是在这种见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独孤伤居然也会有这种幽默,倒真是难得。
独孤伤怔了怔道:“这……莫非……”
那语声道:“你可瞧得见你对面的是什么?”
独孤伤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语声道:“告诉你,现在你面对着的,是一幅画。”
独孤伤冷笑道:“画?什么画?鬼话。”
那语声道:“这幅画乃是吴道子的手笔,画的是莲座观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对这幅画出言轻慢,这人必定是个俗夫。”
沈浪笑道:“幽灵宫主也会供奉观音,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把幽灵之地,幽灵为何不能供奉观音?”
王怜花拍手道:“不错不错。”
那语声道:“画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悬着粉红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春天的杜鹃,夏日的芍药……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制成的。”
王怜花笑道:“能让在下瞧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