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者,百口不能自辨;犯一见之真者,百口难夺其执。此世之通患也。圣〔人〕虚明通变吻合人情,如人之肝肺在其腹中,既无遁情,亦无诬执。故人有感泣者,有愧服者,有欢悦者。故曰惟圣人为能通天下之志,不能如圣人,先要个虚心。
圣人处小人不露形迹,中间自有得已,处高崖陡堑,直气壮頄皆偏也,即不论取祸,近小文夫矣。孟子见乐正子从王驩,何等深恶!及处王驩,与行而不与比,虽然,犹形迹矣。孔子处阳货只是个绐法,处向魋只是个躲法。
君子所得不问,故其所行亦异。有小人于此,仁者怜之,义者恶之,礼者处之不失礼,智者处之不取祸,信者推诚以御之而不计利害,惟圣人处小人得当可之宜。
被发于乡邻之斗,岂是恶念头?但类于从井救人矣。圣贤不为善于性分之外。
仕途上只应酬无益人事,工夫占了八分,更有甚精力时候修正经职业?我尝自喜行三种方便,甚于彼我有益:不面谒人,省其疲于应接;不轻寄书,省其困于裁答;不乞求人看顾,省其难于区处。
士君子终身应酬不止一事,全要将一个静定心酌量缓急轻重为后先。若应轇轕情处纷杂事,都是一味热忙,颠倒乱应,只此便不见存心定性之功,当事处物之法。
儒者先要个不俗,才不俗又怕乖俗。圣人只是和人一般,中间自有妙处。
处天下事,先把我字阁起,千军万马中,先把人字阁起。
处毁誉,要有识有量。今之学者,尽有向上底,见世所誉而趋之,见世所毁而避之,只是识不定;闻誉我而喜,闻毁我而怒,只是量不广。真善恶在我,毁誉于我无分毫相干。
某平生只欲开口见心,不解作吞吐语。或曰:“恐非其难其慎之义。”予矍然惊谢曰:“公言甚是。但其难其慎在未言之前,心中择个是字才脱口,更不复疑,何吞吐之有?吞吐者,半明半暗,似于开成心三字碍。”
接人要和中有介,处事要精中有果,认理要正中有通。
天下之事常鼓舞不见罢劳,一衰歇便难振举。是以君子提醒精神不令昏眩,役使筋骨不令怠惰,惧振举之难也。
实官、实行、实心,无不孚人之理。
当大事,要心神定,心气足。
世间无一处无拂意事,无一日无拂意事,椎度量宽弘有受用处,彼局量褊浅者空自懊恨耳。
听言之道徐审为先,执不信之心与执必信之心,其失一也。
惟圣人能先觉,其次莫如徐审。
君子之处事也,要我就事,不令事就我;其长民也,要我就民,不令民就我。
上智不悔,详于事先也;下愚不悔,迷于事后也。惟君子多悔。虽然,悔人事,不悔天命,悔我不悔人。我无可悔,则天也、人也,听之矣。
某应酬时有一大病痛,每于事前疏忽,事后点检,点检后辄悔吝;闲时慵獭,忙时迫急,迫急后辄差错。或曰:“此失先后着耳。”肯把点检心放在事前,省得点检,又省得悔吝。肯把急迫心放在闲时,省得差错,又省得牵挂。大率我辈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心。一谨之不能,而谨无益之谨;一勤之不能,而勤无及之勤,于此心倍苦,而于事反不详焉,昏懦甚矣!书此以自让。
无谓人唯唯,遂以为是我也;无谓人默默,遂以为服我也,无谓人煦煦,遂以为爱我也;无谓人卑卑,遂以为恭我也。
事到手且莫急,便要缓缓想;想得时切莫缓,便要急急行。
我不能宁耐事,而令事如吾意,不则躁烦;我不能涵容人,而令人如吾意,不则谴怒。如是则终日无自在时矣,而事卒以偾,人卒以怨,我卒以损,此谓至愚。
有由衷之言,有由口之言;有根心之色,有浮面之色。各不同也,应之者贵审。
富贵,家之灾也;才能,身之殃也;声名,谤之媒也;欢乐,悲之藉也。故惟处顺境为难。只是常有惧心,迟一步做,则免于祸。
语云一错二误最好理会。凡一错者,必二误,盖错必悔怍,悔怍则心凝于所悔,不暇他思,又错一事。是以无心成一错,有心成二误也。礼节应对间最多此失。苟有错处,更宜镇定,不可忙乱,一忙乱则相因而错者无穷矣。
冲繁地,顽钝人,纷杂事,迟滞期,拂逆时,此中最好养火。若决裂愤激,悔不可言;耐得过时,有无限受用。
当繁迫事,使聋瞽人;值追逐时,骑瘦病马;对昏残烛,理烂乱丝,而能意念不躁,声色不动,亦不后事者,其才器吾诚服之矣。
义所当为,力所能为,心欲有为,而亲友挽得回,妻拏劝得止,只是无志。
妙处先定不得,口传不得,临事临时,相几度势,或只须色意,或只须片言,或用疾雷,或用积阴,务在当可,不必彼觉,不必人惊,却要善持善发,一错便是死生关。
意主于爱,则诟骂扑击皆所以亲之也;意主于恶,则奖誉绸缪皆所以仇之也。
养定者,上交则恭而不迫,下交则泰而不忽,处亲则爱而不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