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在苏州北郊,本来是元末割据江淮的吴王张士诚的离官,张士诚与朱元璋逐鹿中原,长江一战,兵败投江。张土诚死后,这座离宫被当作逆产变卖,到了清初,数度易主,到了一个富商手中,将它建成一个园林式的旅店,专门招待富商大贾、公子王孙。租金比普通的客店昂贵百倍,但若不是预先租下,临时投宿还往往会额满见遗。
金逐流在陈家的时候,曾经和陈天宇谈过想到苏州游玩。这快活林就是陈天宇介绍给他的。金逐流身上还有在路上偷来的金银,有心到快活林去把钱花光。
金逐流进入快活林,迎面便是一条曲折的长廊,壁上嵌有一块块的历代书法法帖,只是园林主人不知保护,已现出剥落模糊的痕迹。出了长廊,两旁林木掩映,花木竹石,构成假山、荷池、幽谷、敞轩,哪里像个旅店,简直就是王候住宅。金逐流很是喜欢,心里想道:“快活林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我有没有福气在这里快活快活?”
知租处设在长廊的尽头,金逐流从长廊走过来的时候,掌管租务的执事已经看见了他。金逐流衣服华丽,执事的不敢怠慢,将他迎了进去,说道:“客官来得巧,下午刚好有个客人退了房子。这是我们最好的一间房子,租金可能贵一些。”
金逐流哈哈笑道:“我正是要最好的房子,多少租金?”执事道:“五两银子一天。”金逐流道:“太便宜了,给够你十两银子。”随手掏出一锭金子,说道:“这锭金子大约总值个五十两纹银吧。我暂定住三天,多下的做饭钱。快活林中往来都是贵客,但像金逐流这样出手阔绰的却也还不多见。执事的谢了又谢,将金逐流带往祝葫。
快活林与普通的旅店不同,客房不是聚在一处,而是分布园中的一座座房子,有供给一家人住的,也有供给单身汉子住的。单身汉子住的也有客厅和浴室。所以租金才会那样昂贵。
此时天色已晚,金逐流洗了个澡,吃了晚饭,便进房歇息,心里想道:“今晚早些睡觉,明天好去游玩。”正要更衣就寝,忽听得外面有吵闹的声音,声音正是来自知租处那儿。
金逐流二听,觉得声音好熟,便走出去看。却原来就是路上遇见的那个和尚和那个妇人。
只见那个执事的不住打恭作揖道:“实在对不住大师,委实是没有房间了。”和尚住旅馆已经少见,何况还带着一个妇人,这个执事生怕招惹官司,有房子也不敢出租。
那和尚勃然大怒,说道:“你欺负我出家人么。不管你有没有房子,我是住定的了!”说罢把手上的一个红漆匣子在柜合上一放。快活林中是养有打手的,有个打手上来,提起他的匣子。
打手是想把这个匣子扔出门去,然后喝这和尚滚开。这个红漆匣子不到三尺长,七寸阔,打手当然以为是“轻而易举”,哪知他初时漫不经意的一提,匣子竟然动也没动。后来他使出了吃奶的气力,这才提了起来,这打手大吃一惊,“小小的匣子,怎的竟是如此沉重?怕不有一百来斤!”
令这打手吃惊的还不只此,匣子一提起,只见柜台上已留有一个匣子的凹痕,柜台是用坚实的红木做的。一百来斤的重量压在它的上面决不至于凹陷的,当然是这和尚用上了内力所致了。
金逐流冷眼旁观,也觉得有点奇怪,心想:“这匣子想必就是这秃驴说的什么‘捞什子’了。却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即使都是金银宝石,也不该如此沉重!”
打手本来是要喝这和尚滚开的,此时满面通红,做声不得。那和尚冷笑道:“怎么,你想抢我的东西吗?好,你喜欢你就拿去!”话犹未了,匣子“乒”的掉下地来,刚好压着打手的脚,痛得他哇哇大叫。这倒不是和尚捣鬼,而是这打手气力不继,自己失手的。
那妇人微微一笑,脚尖一挑,匣子飞起,落到她的手中,看她毫不费力,就像小孩子踢毪子一般。
那妇人笑道:“我们是想留件东西在柜上做押头,轩让你们安心。谁知你们却不肯要,那我只好收回了。”
那打手脚趾爆裂,血肉模糊,同伴扶他道下,不断呻吟,却是不敢发作。
执事的连忙赔笑说道:“我怎敢小觑留客?委实是没有空房子,并非怕你们付不起房钱。”
肥头大耳的和尚双目一瞪,看样子就要发恶,那妇人又是微微一笑道。”二哥让我来说。”
只见这妇人打开了一把折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再想想看,说不定有什么空房子你们忘记了?”
折扇上绘有六个骷髅头,旁边有个打手乃是帮会中人,见了大吃一惊,连忙向那个执事打了一个眼色。
那执事的苦笑道:“苏州城里许多客店,客官尽可去找呀!”
那和尚“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就是要找最好的客店,问了许多人,才我到你这儿。说什么我也得住下!”金逐流这才明白,心道:“怪不得他们先进了城却比我后到。哼,别人当和尚是四大皆空,这秃驴却是懂得享受!”
旁边的那个打手惊得面上淌汗,忙不迭的又向这执事连打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