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衣想起了河马,静静地、悄悄地默想,这个憨厚的大男孩在干什么呢?他的物质生活条件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他是培训班里唯一住在水泥管道的流浪学生。吃苦,也许更能磨练一个人,染衣知道他在艰难的挣扎中,比其他学生有着更复杂的人生感悟。
染衣当然提出过帮助他,不仅是出事以后河马每天到家里来照顾她的那段时间,在那之前就曾经提出过,她在南海艺术学院的宿舍楼有一个单间,是读本科时住的六人大间调到硕博连读时的两人中间,再调到做了讲师后的单人小间,房间越来越小,条件越来越好,但是她不能给河马住,因为这房子在教师宿舍楼,而且男女有别,河马住了就会物议沸腾,凭空添了多少口舌。染衣很少求人的,很少去找人开后门,但是她去找了一个在总务处工作的大本时的同学,希望他能够通融一下,悄悄给这个夜校走读生一个本校生的床位,而且每月的床位费由她支付。熟人好办事,她的同学听说是她乡下来的表弟,就爽快地答应了。其实,事情本身就不难办,很多艺术系的学生根本就不住校,在校外租了房子同居或者单住,根本不愿意再交空着的床位费,他协调一下就很容易弄到了一个上铺。
河马婉言谢绝了。早先是因为不好意思每月都沾老师的便宜,而且也怕同宿舍的本科生看不起他,觉得不自在;后来就更不肯,因为照顾染衣纯粹是发自内心的自愿,说没有功利思想太高尚,肯定有的,是精神层面的,说白了伺候一个自己佩服甚至暗恋着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但是绝对不能索取回报,不能就势沾光得到一些物质实惠,那样的话染衣不会看不起他,河马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还是一再谢绝,一直到染衣办了停薪留职出国,河马都没有去睡那个本科生床位。
染衣突然想给河马写封信问问他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必须隔段时间就要叮嘱督促他一番,否则他会因为忙着唱歌挣钱而荒废了作画。一直,染衣都在劝河马不要做歌星梦,现在把唱歌当作一种谋生的段,将来则把唱歌当作一个业余爱好,还是应该主攻美术,在绘画上找自己的理想和前途。
当然,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染衣是海南艺术学院声乐系的一个出色的副教授,她劝告河马的情况可能正相反,会鼓励他唱歌而把绘画作为一项陶冶艺术情操的业余爱好。也许,所有的艺术家都会在承认艺术门类相通的同时,多少对本专业有点本位主义思想,他的理想和追求不太可能脱离自己的专业而漫无目标甚至杂乱无章,爱好太多,可能博学,但做事不专一恐怕将一事无成。
河马在染衣出国之前已经离开了他流浪部落的水泥管道公寓,搬进了地下室,但是染衣却没有问过那个地下室的门牌号码和房间号码,所以写实体信件无从投寄,好在绘画培训班的所有学生都有通讯录,是康弘和于淑丽张罗的,在搜狐门户网站的ChiaRe频道开了一个南海艺术学院绘画培训班的同学录,并且催促每个同学都注册了电子邮箱,这样,染衣就可以写电子邮件给河马。
河马没有条件每天上网,但是他会隔段时间找个网吧上网浏览美术资料,也会到自己的信箱去查看邮件的吧,染衣仅是这样猜测并希望而已,并无太大把握。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联系河马的方法了,电话没有,MSN、QQ,她有河马没有,别说在线会话,连留言的可能性都没有。
染衣用转动轮椅,离开落地窗移到写字台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静静地想了一下,开始用Word给河马写电子邮件:
河马你好:
别来无恙。当你打开这个邮件的时候,会想起一个远在欧洲的大姐,时刻惦念着你的学业,关注你每天的生活,尤其是你的绘画状况。
记得,你曾弹奏《西波涅》给我听,那美妙的琴声至今仍然萦绕于我的脑际,仿佛在希腊这间书房中回荡。如今还能记得当初那种感受吗?我指的是当你把这首曲子当作一首西班牙爱情歌曲来演奏和听我讲完这首曲子的来历之后,你已经把它当成厄内斯托&;#822;列库奥纳歌颂一个美丽民族的颂歌的区别,虽然我不是学声乐这个专业的,对音乐的和弦、对位等专业知识所知甚少,但是艺术是相通的,我能够准确判断你演奏同一首乐曲的前后风格上的改变,甚至感受上的不同。
旧话重提,是想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任何艺术门类都需要渊博的学识,需要将多学科的知识融会贯通,才能避免一知半解、浅尝辄止。
我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吃了不少苦,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坚忍性格和不同凡俗的感受,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是康弘他们所不能企及的深刻体验。没有人为了体验艰辛的生活去刻意受苦,但是既然命运的安排使你处于这个大变革时代的弱势群体中,去体验较为残酷的底层生活,我虽有条件但并无意改变你的这种境况,也许我作为大姐有些缺少人情味,也许我作为老师有些书生气了,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成材,在杂乱的灌木茅草丛中挺拔而出,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也许,我把人的成长过程有些理想化了,有些程式化了。但是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