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娟确实寂寞,她看着河马睡着了,就坐在车窗前的翻凳上吃了个苹果。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呼出,随手将苹果核一扔,也不知道落到了昏暗的车厢中谁的卧铺上去了。
寂寞,无聊,她起身往车厢铰接处去吸烟。点燃一支摩尔,绿盒凉爽型的。她一直喜欢抽这种外烟,不喜欢流行的那些“五二零”之类的牌子。窗外很黑,只有远处偶尔闪现的路灯,由于铁路旁边的树木遮挡,忽闪着。黄美娟默默地吸着香烟,注视着窗外慢慢退去的村庄,心中感到很烦闷。
她现在仍然在珊瑚湾做妈妈生,负责安排出浴女郎们的接客,偶尔也客串一把,亲自陪客。不过,这距离她盘算的傍款计划尚有距离,没有哪位大款肯包养她。
那个余霆霖教授,地道的王八蛋一个,强迫她成了他的情妇,却一毛不拔,别说买房子养她,就算珠宝首饰,甚至衣裳佩饰也不曾给她买过一件,完全是揩油派,白白上她没商量。恨得黄美娟牙根痒痒却毫无办法。
还有那个珊瑚湾的老板张汉祥,趁他的傍肩董倩颖不在的时候,多次叫了黄美娟伺候他洗浴。按说,老板玩个把浴女太平常,但是这家伙可恶,总是很变态地搞她,弄得黄美娟泪水涟涟,苦不可言。又不敢得罪他,怕砸掉饭碗,只能忍受。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只能耐心等待。不过,这些就够烦心的了,偏偏她倒霉,又被人算计了一把。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干文化传播公司的朋友,找到她希望她能够接拍一个MTV片子,声称是台湾一家公司投资的。起初她很犹豫,没有答应。但是这个朋友再三说这部片子是发行东南亚的,根本不在大陆发行。而且,是泳装的。朋友揶揄道:“你干人体模特的,一丝不挂让美院的学生画,拍个泳装片子还算什么问题吗?”
黄美娟觉得片酬不少,又讲定是海外发行,于是就签约参加了。结果,很简单,大陆的小商品市场和那些地摊,到处都是这张光盘。朋友说是被盗版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也许当初就是这种书商发行渠道方式卖到大陆各地,根本搞不清楚了。
泳装不错,但是摄影师拍得很下流,用特写镜头反复表现她的大腿和裸露相当多的乳房,甚至,由于选择了无皱尼龙比基尼泳装,沾了水以后,rǔ头的形状都相当清楚。这与她的裸体画作相比不算什么,但是,区别是那些是艺术品,并且根本不画她的脸部,这是有正式合同的,也根本传不到她的父母那里。MTV拍得如此低俗,简直就是黄色影像,而且连贯镜头清清楚楚就是她黄美娟。
有好事者花几块钱买了回去在村里播放,多少邻居聚在一起看热闹,那闲话就多了。气得黄美娟他爹托人捎信给她,没她这个闺女,敢回来就打断她的腿。
三年过去了,她爹还是余怒未消。
黄美娟这次回家过节,是因为她小姨来了一封信,说她娘病得很重,能够挺过旧历年,恐怕也很难熬到开春了,叫她无论如何回家看看。如果拿出钱来给她娘治病,或许和她爹的关系会得到缓和。黄美娟当然愿意拿钱给她娘治病,有多少都愿意倾囊而出,不过,她考虑再三,没有从邮局汇款,而是决定亲自把钱送回家,希望能够借这个机会得到她爹的原谅,而且,她也非常想看看她娘。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至于街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吸着烟,看着窗外的夜幕,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河马肯陪她回家怎么样呢?她有男朋友陪着,会好很多,至少村里的人不会再说得那么难听,说她在城里做鸡。湖北人相信有男朋友或是老公的女人是不会干这种营生的,否则会被男人打死。长一千张嘴去跟人家解释没有走歪道,不如河马带着她在村里走一趟。
她又开始发愁,怎么才能劝说河马不要提前在长沙下车,跟她到武汉转车回家?人家也是要急着回家看望父亲啊。好在,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黄美娟苦苦思索,是直接跟河马实话实说,还是编一个什么理由,叫河马跟她回家去住上两天。
她掐掉烟蒂,慢慢走回车厢,来到自己的铺位,俯身去看看,帮河马掖了掖毯子。她久久地凝视着河马那熟睡中朴实的脸。这几年,她跟各种男人打交道,见过的人太多了,有钱的、有权的、有名的,但是,她所认识并且十分了解的人中,像河马这种朴实而憨厚的学生,只此一个。
她知道自己是对河马有感情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变化太大,很多事情,是河马根本接受不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自卑感,还是一种自责,总之,她知道河马是不会接受她的,从平时河马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方式,无所谓孰优孰劣,都是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她默认自己对河马有欲望。她静静地看着河马,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突然低下头去,亲吻了他。
黄美娟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将车窗下小桌旁的翻板凳子搬平,坐在上面发愣。过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她俯在小桌上睡着了。
天刚亮,车厢里的低质喇叭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