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耐烦的殴击。
阵地上的炮击渐渐平歇,这也意味着日军的这次攻势再度宣告放弃。死啦死啦用接驳着枪托的毛瑟枪点射追击着已经在撤退的林中人影——这种使用方式意味着他也许在某个德械师呆过,我这次没离开他三米以内,并且确定我用步枪击倒了一个日军。阿译瞄了很久,也许是从这仗从开始到结束那么久,最后“砰”出一个很不光彩的空枪,成了这次阵地战的句号——一只被打落的大松塔掉落下来,以至我们这些他左近的人都看了他几眼。
“又跑啦!别打啦!”死啦死啦让大家停火,顺便发着牢骚,“英国子弹不好要啊!”
于是我们开始清理和修整阵地,抬走尸体,包扎伤员,因为疲劳过度我们都像是阵地上的游魂,配发没多久的衣服又跟收容站里一个德性了,成了沾满了血和泥的破布。我们的阵地仓促而草率,几乎无法防住炮弹,现在它已经快被炮火撕裂了,我们从浮土中扒出人,从打断的灌木下拖出人。
零碎的小口径炮弹仍在我们周围炸着,但现在可以喘口气了。
被踢了屁股的日军没等我们主动出击,两个中队掉头反扑。我们不能把自己抹成黑皮往林里钻,得保护机场。阵地仗开始,死守,一点点被绞碎。
死啦死啦一直推销他的方案:继续往我们死守的机场投送兵力,拖延甚至压垮日军空虚的后防。听着不错,但我军归心似箭,英军忙撤往他们最爱的印度,我们是被扔在缅甸的最后一批。我们背后机场上的盟友热心和总部联系,只是为了验证死啦死啦的身份。他们的炮兵一直在轰击据说有日军囤集的遥远森林,拒绝让任何一颗炮弹落在攻击我们的日军头上——这关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尊严,所以不可说服。
我向着康丫牢骚:“一万年不变的小日本。炮兵轰,步兵冲,步兵冲时炮兵轰。你蹿出来打,步兵退炮兵轰,你不管,炮兵轰完步兵冲,一次次给你耗完了,就这么个死板打法也吃掉半个中国——你服不服?”
康丫死样活气地抱怨:“我不该改名。我们村师塾本来给我叫康有财,算命的说我其实是何仙姑的丫环投胎,愣给我改叫康丫。”
我安慰他说:“丫比有财好听多了。四万万同胞怕有四千万叫有财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康丫有点儿犯愣,“是吗?可我觉得我不是何仙姑的丫环,我大男人叫康丫,能折寿成二十五岁。”
蛇屁股推搡着他,“呸呸。你快呸呸。”
康丫很听话,“呸呸。我今年二十五岁。呸呸。”
远处死啦死啦又在叫我,“传令兵!再无所事事,惑乱军心,视与日寇同谋!”
我回头,死啦死啦指了指在刚才炮击中被炸塌的九二重机枪枪巢,那意思是你过去打理一下。我艰难地站起来,并且特意绕了点远绕到死啦死啦身边。
“传啥令?”我问。
死啦死啦忙活着擦枪,把他的毛瑟712收拾成此阵地上最干净的东西,“我哪儿知道?你不是从徐州打到缅甸吗?”
我知道他又在损我了,我瘸过去,那一发七五山炮把整个枪巢炸塌了,除了死掉的同僚外外还把副射手炸死在枪巢边,我过去时当兵的正把副射手抬走,但剩下的人很挠头,因为枪身倒还完好,枪架却被炸毁了。
“挠出脑花子来也没人管你们的。卖点儿力气,我只出嘴皮子。”我打算袖手旁观。
我指挥着他们用沙袋垒出一个倒三角的槽口,把枪管卡在上边,枪身用又几个沙袋垫住——死啦死啦看到此时也就不看了,擦完了毛瑟便专心擦他的李恩斯菲尔德步枪——反正我也不是弄给他看的,我让他们在枪管上又压了一个沙袋以抑制枪口上跳。
“瞄就得老天爷帮了,好过没有。”我随手抓了一个同僚的差,“你探半拉脑袋帮看位置,被打飞了别说我没提醒。”
我懒得管他因为刚才那个飞起落下的同僚之死而生的哀恸和因我的说话而陡变的表情,我走开,转身时碰到了郝兽医,并且注意到他一直在打量着我的腿。
“刚动了手术就能乱蹿了?”他有点儿酸溜溜的,“英国兽医是强点儿。”
“医术和架子都是您老人家的一百倍。痛死了,挖掉那块烂肉后痛炸了。”
郝兽医劝我:“你该躺着。”
“躺着就只好拿英国话损人,隔着鞋挠,来这说中国话才损得过瘾。”
我们身后又出了异响,迷龙一脚把他的副射手豆饼踹躺在战壕里,由此引发了要麻与他触及体肤的冲突。要麻又屡败屡战了,因为不辣在,他们有两根脊梁。
“不辣上啊!日翻他!”
不辣喊着冲了上去,“哥哥我给你报仇!”
我们无所谓地看着,迷龙一臂弯里箍着一个,那两位砰砰地对迷龙的肚子和背脊饱以老拳,迷龙抽空子对两人的小腿报之以脚。
一声异响,肉眼难见的飞行物呼啸着从我们头上飞过,那三个货终于和谐了,齐齐地扑倒,我们这边哈哈地大笑。
蛇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