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妙常坐小船进了黄浦江吴淞口,过了温藻浜;绕过闸北,停泊于虬江码头北岸。第二天早晨,又路过扬子江码头和外摆渡桥,到达十六铺。啊呀,上海外滩的柏油马路真宽呀!高楼大厦好象顶着蓝天;大小汽车排成长龙,有轨电车和无轨电车来来往往叮当响,都拖着一根或两根大长辫子;码头上旅客和搬运工们熙熙攘攘,黄包车在马路上穿梭忙。面对繁华大都市上海,举目无亲,人海茫茫。秦旭曾经介绍的“十里洋场”“跑马场”“大世界”在哪里?以往听他说过的“红粉街”或“布道街”“四马路”,是不是改路名了?只知道他原来住在“四马路”一带,附近有一座“青云楼”。可是眼看着青云楼这么多门,如今怎么进去打听,到哪家去找秦旭呢?
老上海的“海派文化”,历来存在“笑贫不笑娼”的说法。那么小妙常身上穿着土布衣,头上蒙着白头巾;手提小包袱,样子很象乡下的贫贱小村婆。开口连一句“阿拉”和“侬个”都听不懂,人家上海人怎么看得起你?谁会理你“乡下人”?你这小尼姑如果进城卖淫或当妓女,人家倒不会笑话你。因为上海人会骂乞丐男孩为“癞三”或“小瘪三”,而骂贫贱女子为“烂污婆”或“龌龊女”。你小妙常掩盖小尼姑身份,主动登门去打听,谁不骂你一句“烂污婆”?
不管怎么样,还是厚着脸去“青云楼”,硬着头皮去敲人家的门吧!小妙常抖抖身上灰尘,整整头上布巾,上前轻轻敲了“青云楼”的门。刚问一句,没料到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小姐,她捂着鼻子说:“侬做啥?阿拉弗晓得,格搭没格个人,侬去别廊向去找弗!”(上海话意思:你干什么?我不知道。这里没这个人,你到别处去找吧!)
小妙常大概听懂一点意思,接着问:“请问,原来的四马路还在吗?我知道秦旭住在青云楼附近,他住在哪里?”
那位漂亮小姐惊奇地反问:“啥个‘四莫路’?伊早改为‘福州路’来!老地方早没搭来,格地方嘎嘟,哦哪能晓得?侬是讲‘鬼屋’里格秦旭?伊老早死塌来!”(上海话:什么四马路?它早改为福州路了。老地方没有了,这地方这么大,我怎么能知道?你是说鬼屋的秦旭?他早就死掉了!)
“啊!秦旭已经死了?死了多久,为什么突然死去?鬼屋的‘秦旭’,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秦旭呢?”小妙常震惊迟疑,正想继续打听详细情况,突然身后路过一个彪形大汉。只见他秃脑门,阔嘴巴,酒糟鼻子络腮胡。随后他热心地说:“你来找秦旭?要来灌唱片?哈哈,太巧了,我家的二公子就是秦旭哪!他正好在家里哩!怎么样,快跟我去见他吧?”
小妙常喜出望外,马上准备跟他走,可是弄堂里又走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弱中年男子。他靠近小妙常,诡秘地说:“上海同名同姓的人可多了,你怎么能随便跟他走呢?要先问问那个秦旭多大岁数,什么长相?不然,可能上当受骗呢!”
小妙常开始迟疑了,从心里感谢这位瘦弱中年男子。而那个彪形大汉气愤地说:“放屁!这还用问?我是他家的管家,还用你来管闲事?我家秦旭24岁,小分头,白净脸,风流潇洒,一表人材。论长相哪是没得说了,怎么样,相信了吧?”
小妙常惊喜地问:“他夏季是不是去过晓月庵?他会不会还认得我?要么——我去见见他,当面辨认一下?……”
尖嘴猴腮的男子突然惊讶地问:“你是不是晓月庵小尼姑?啊呀,他家的‘秦旭’是个花花公子,我家的秦旭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哪!我是他家的小管家,完全知道事情的秘密。秦旭从晓月庵回来,心里一直在惦念、留恋你。可惜他……”
“青云楼”的那位漂亮小姐很紧张,马上把门关紧了。而那个彪形大汉却疑惑地问:“哦,你是个小尼姑?怎么会跟我家二公子混上了?论长相和模样,真是个俊美人,为什么会出家当尼姑?我家的秦旭也曾经去过晓月庵啊!你找秦旭干什么?是不是他提前与你约会,难道他想娶你这小尼姑?啊哟,这个事么……不太好说。恐怕是误会了吧?你是不是保留头发了?有轨电车有一根长辫子,无轨电车有两根长辫子。而你是一个小尼姑,什么时候头发才能长成辫子?他怎么会娶个小尼姑?再说,他父母也不一定答应啊!——要么,先去见见面吧?”
尖嘴猴腮的男子果断地说:“不,不要去,他肯定在骗你!实话说吧,我家的大公子秦旭回来之后,一直在想念你。可惜不久前,他却突然莫名其妙跳黄浦江自杀了。哎哟,他父母都在伤心,真说不清他为什么会自杀。难道是因为害相思病?咳,太可怜!你看,近来家里又莫名其妙出现神秘怪异现象。深更半夜房间里在闹鬼,好象是秦旭的阴魂回来了……”
小妙常震惊万分,悲伤地问:“怎么回事,当地有两个人叫秦旭?他们同时去过晓月庵?看来,我要找的人,是跳黄浦江自杀的秦旭了?啊呀,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没见到我就去死?是不是有人对他在尼姑庵的秘密嫉恨在心,故意将他推进黄浦江呢?不管怎么说,我要去他家看看照片辨认一下。如今有两个‘秦旭’,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秦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