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
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
矣。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
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
符,皆所以探抽冥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
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乃望云省气,推处祥妖,
时亦有以效于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或开
末而抑其端,或曲辞以章其义,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
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
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恒谭、尹敏,
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
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
忌。”盖为此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诗》之失愚,《书》
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
疏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故
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
也。
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伟德,
未必体极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弘补时事,因合表之云。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也。父文孙,明晓天官风角秘要。文公少修父术,州辟
从事。哀帝时,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惧,遣文公等五从事检行郡界,潜伺
虚实。共止传舍,时,暴风卒至,文公遽趣白诸从事促去,当有逆变来害人者,
因起驾速驱。诸从事未能自发,郡果使兵杀之,文公独得免。
后为治中从事。时,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当有大水。其变已至,
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为其备。”刺史不听,文公独储大船。百姓或闻,颇有为
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载,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将中,天北云起,
须臾大雨,至晡时,湔水涌起十余丈,突坏庐舍,所害数千人。文公遂以占术驰
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称疾归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数,知当大乱,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趋走,日数十,
时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脱,惟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悉得完
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孙述时,蜀武担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自是常
会聚子孙,设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也。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时,王莽为大司马,召仲子。
仲子欲往。宪谏曰:“礼有来学,无有往教之义。今君贱道畏贵,窃所不取。”
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违之。”宪曰:“今正临讲业,且当讫事。”仲子从
之,日晏乃往。莽问:“君来何迟?”仲子具以宪言对,莽阴奇之。及后篡位,
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于东海之滨。莽深忿恚,讨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宪拜博士。再迁,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
禄勋。从驾南郊。宪在位,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执法奏为不敬。诏问其故。
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灾,与郊同日。
八年,车驾西征隗嚣。宪谏曰:“天下初定,车驾未可以动。”宪乃当车拔
佩刀以断车靷。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帝叹曰:“恨
不用子横之言。”
时,匈奴数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议。宪以为天下疲敝,不宜动众。谏
争不合,乃伏地称眩瞀,不复言。帝令两郎扶下殿,宪亦不拜。帝曰:“常闻
‘关东觥觥郭子横’,竟不虚也。”宪遂以病辞退,卒于家。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也。少好术数。王莽辅政,召为郎,稍迁酒泉都尉。
及莽篡位,杨乃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