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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慈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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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云围的月亮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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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六十岁的白发的母亲见着曼英回来了,依旧欢欣地向她表示着温存的慈爱。哥哥不在家里,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曼英也没有问起。在和母亲谈了许多话之后(她没有告诉她要到H镇去当女兵去呵!),她走到自己的小小的房间里,那小房间内的一切,在绿色灯伞的电光下,依旧照常地欢迎着它们的主人,向它们的主人微笑……你看那桌子上的瓶花,那壁上悬着的画片,那为曼英所心爱的一架白胶镶着边的镜子……但是曼英明天要离它们而去了,也许是永远地要离它们而去了。曼莫能不动物主之感吗?她是在这间房子内度着自己青春的呵!……然而曼英这时的一颗心只系在柳遇秋的一封信上,也许飞到那遥远的H镇去了,并没曾注意到房间内的一切的存在。因之,她一点儿伤感的情怀都没有,仅为着那迷茫的,在她这时以为是光明的将来所沉醉着了。 

    她将几件零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将路费也藏收好了…… 

    如果在雨声淅沥的今夜,曼英苦恼着,思想起来自己的过去,则在那当她要离家而赴H镇的前夜,可以说她的思想完全消耗到对于自己的将来的描写了。那时她的心境是愉快的,是充满着希望的,是光明的,光明得如她所想象着的世界一样。不错,曼英还记得,那时她一夜也是未有入梦,象今夜的辗转反侧一样,但是那完全是别一滋味,那滋味是甜蜜的,浓郁的。 

    第二天,天刚发亮,她就从床上起来了。她和坤秀约好了,要赶那八点半钟的火车……母亲见她起得这样早,不免诧异起来: 

    “英儿,你为什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呢!学校不是放了假吗?” 

    “有一个同学今天动身到H镇去,我要去送她的行呢。”曼英见着她的衰老的老母亲的一副可怜的形容,虽然口中很活象地扯着谎,可是心中总有点难过。她觉着自己的眼眶内渐渐要涌起泪潮来。但是她忍着心转而一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便即忙地走出家门,不再向她的母亲回顾了。 

    ……她们终于上了火车。在三等的车厢中,人众是很拥挤着,曼英和坤秀勉强地得到了一个座位。她伏着窗口,眺望那早晨的,清明的,绿色的原野,柔软的春天的风一阵一阵地吹到她的面孔上,吹散了她的头发,给她以无限的,新鲜的,愉快的感觉。初升的朝阳放射着温暖而抚慰的辉光,给与人们以生活的希望。曼英觉得那朝阳正是自己的生活的象征,她的将来也将如那朝阳一样,变为更光明,更辉耀。总而言之,曼英这时的全身心充满着向上的生活力;如果她生有翼翅,那她便会迎朝阳而飞去了。 

    当曼英向着朝阳微笑的时候,富于脂肪质的坤秀,大约昨夜也没有入梦,现在伏在衣箱子上呼呼地睡着了。曼英想将她推醒,与自己共分一分这伟大的自然界的赐与,但见着她那疲倦的睡容,不禁又把这种思想取消了。 

    当晚她们到了H镇,找到了一家旅馆住下……也许是因为心理的作用罢,曼英看见H镇中电灯要比别处亮,H镇一切的现象要比别处新鲜,H镇的空气似乎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就是连那卖报的童子的面孔上,也似乎刻着革命两个字…… 

    她庆幸她终于到了H镇了。 

    在旅馆刚一住下脚,她便打电话给柳遇秋,叫他即刻来看她,可是柳遇秋因为参加一个什么重要的会议,不能分身,说是只能等到明早了。曼英始而有点失望,然转而一想,反正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又何必这样着急呢?……于是她也就安心下来了。 

    第二天一清早,当曼英和她的同伴刚起床的时候,柳遇秋便来了。这是一个穿着中山装,斜挂着皮带,挟着黑皮包的青年,他生着一副白净的面孔,鼻梁低平,然而一双眼睛却很美丽,放射着妩媚的光。曼英大概是爱上了他的那一双眼睛,本来,那一双眼睛是很能引动女子的心魂的。 

    曼英见着柳遇秋到了,欢喜得想扑到他的怀里,但是一者坤秀在侧,二者她和柳遇秋的关系还未达到这种亲昵的程度,便终于将自己把持住了,没有那样做。 

    他们开始谈起话来:曼英将自己来H镇的经过告知柳遇秋,接着柳遇秋便满脸含着自足的笑容,一五一十地将H镇的情形说与她俩听,并说明了军事政治学校的状况。后来他并且说道,不久要打到北京,要完成伟大的事业……曼英听得如痴如醉,不禁很得意地微笑起来了。这微笑一半是由于这所谓“伟大的事业”的激动,一半也是由于她看见了柳遇秋这种有为的,英雄的,同时又是很可爱的模样,使她愉快得忘了形了。呵,这是她所爱的柳遇秋,这是她的,而不是别人的,而不是杨坤秀的!……曼英于是在坤秀面前又有点矜持的感觉了。 

    过了三日,她们便搬进军事政治学校了。曼英还记得,进校的那一天,她该是多末地高兴,多未地富于新鲜的感觉!同时又得怎样地畏惧,畏惧自己不能符合学校的希望。但是曼英是很勇毅的,她不久便把那种畏惧的心情摈去了。已经走上了火线,还能退后吗?…… 

    于是曼英开始了新的生活:穿上了灰色的军衣,戴上了灰色的帽子,俨然如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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