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我与伯爵夫人进了新世界游戏场,干那种所谓裸体的跳舞……日夜两次……我的天哪,那是怎样的跳舞呵!那简直不是跳舞,那是在观众面前脱得精光光的,任他们审视我们的毫无遮掩的肉体,所谓女人的曲线美……那是如何地无耻,如何地猥亵,如何地下贱!世界上真有许多说不出来,而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我现在简直不明白我那时怎样就能做那种无耻的,下贱的勾当。我不是一个贵重的团长的夫人吗?我不是一个俄罗斯的贵族妇女吗?我不是曾被称为一朵纯洁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娇艳的白花吗?但是我堕落到了这种羞辱的地步!我竟能在万人面前赤露着身体,而且毫无体态地摇动着,以图搏得观众的喝彩。我的天哪,那是怎样地令人呕吐,怎样地出人意想之外!迄今想来,我还是为之面赤呵!……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在我还未上台之先,我看见伯爵夫人毫不羞赧地将全身衣服脱下,只遮掩了两乳和那一小部分……接着她便仿佛很得意似地跑上台去……她开始摆动自己的肥臀,伸展两只玉白的臂膀……她开始跳起舞来……我的天哪,这是怎样的跳舞呵!这难道说是跳舞么?若说这种是艺术的跳舞,那我就希望世界上永无这种跳舞的艺术罢。这简直是人类的羞辱!这简直是变态的荒淫!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个想出来的。我要诅咒他,我要唾弃他……
伯爵夫人退了场,我在台后边听见那些中国人呼哨起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这种野蛮的声音简直把我的心胆都震落了。我再也没有接着伯爵夫人上台的勇气。我本来已经将衣服脱了一半,但是忽然我又把衣服穿起来了。伯爵夫人赤裸裸地立在我的面前,向我射着诧异的眼光。她向我问道:
“你怎么样了,丽莎?”
“我不能够,我不能够!这样我会羞辱死去,伯爵夫人,你晓得吗?我要离开此地……我不能够呵!呵,我的天哪!……”
“丽莎!你疯了吗?”伯爵夫人起了惊慌的颜色,拍着我的肩,很急促地说道,“这样是不可以的呵!我们已经与主人订了约……事到如今,丽莎,只得这样做下去罢。我们不能再顾及什么羞辱不羞辱了。你要知道,我们不如此便得饿死,而且已经订了约……”
她不由分说,便代我解起衣来。我没有抵抗她。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肉体,无论哪一部分,毫无遮掩地呈露出来了。我仿佛想哭的样子,但我的神经失去了作用,终于没哭出声来。所谓团长夫人的尊严,所谓纯洁的娇艳的白花……一切,一切,从此便没落了,很羞辱地没落了。
我如木偶一般走了舞台……我的耳鼓里震动着那些中国人的呼哨声,笑语声,鼓掌声。我的眼睛里闪动着那些中国人的无数的俗恶而又奇异的眼睛。那该是如何可怕的,刺人心灵的眼睛呵!……始而我痴立了几分钟,就如木偶一般,我不知如何动作才是,这时我的心中只充满着空虚和恐怖,因为太过于恐怖了,我反而好象有点镇定起来。继而我的脑神经跳动了一下,我明白了长此痴立下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便跳舞起来。我也同伯爵夫人一样,开始摆动我的臀部,伸展的我两臂,来回在舞台上跳舞着……上帝呵,请你赦我的罪过罢!这是怎样的跳舞呵!我不是在跳舞,我是在无耻地在人们面前污辱我的神圣的肉体。那些中国人,那些俗恶而可恨的中国人,他们是看我的跳舞么?他们是在满足他们的变态的兽俗呵。不料从前的一个贵族的俄罗斯妇女,现在被这些俗恶而可恨的中国人奸淫了。
从此我同伯爵夫人便在新世纪游戏场里,做着这种特别形式的卖淫的勾当……
我明白了:面包的魔力比什么都要伟大,在它的面前,可以失去一切的尊严与纯洁。只要肚子饿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男子可以去当强盗,或去做比当强盗还更坏些的事情;女子可以去卖淫,作践自己的肉体……现在我自己就是一个明确的例证。当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时候,我是如何将自己的肉体看得宝重,不让它渲染着一点微小的尘埃。但是现在……我的天哪!我成了一个怎样的不知自爱的人了!
我明白了:金钱是万恶的东西,世界上所以有一些黑暗的现象,都是由于它在作祟。它也不知该牺牲了多少人!我现在就是一个可怜的牺牲者了。如果野蛮的波尔雪委克,毫不知道一点儿温柔为何如的波尔雪委克,他们的目的是在于消灭这万恶的金钱,那我,一个被金钱所牺牲掉了的人,是不是有权来诅咒他们呢?唉!矛盾,矛盾,一切都是矛盾的……
我由这种特别卖淫所取得的代价,勉强维持着我同白根两人的生活。白根似乎很满意了。他现在的面貌已经不如先前的苦愁了,有时也到街上逛逛。在街上所得的印象,他用之作为和我谈话的资料。他一面向我格外献着殷勤,一面很平静地过着,好象我们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他因之消灭了别种的欲望。他现在很少提到祖国和波尔雪委克的事情。有时很满意地向我说道:
“亲爱的丽莎!你老记念着什么祖国,什么俄罗斯,你看,现在我们的异国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