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痛饮的时候,我此时痛饮一番,不表示表示我的愉快,还待何时呢?……我想到此处,又不禁两只眼瞟看我的将来的爱人。
密斯郑简直不能饮酒,这有点令我微微地扫兴,密斯黄的酒量是很大,一杯一杯地毫不相让。在饮酒的时候,我借着酒兴,乱谈到一些东西南北的问题,最后我故意提起文学家的命运来。我说,东西文学家,尤其是负有伟大的天才者,大半都是终身过着潦倒的生活,遭逢世俗的毁谤和嫉妒;我说,我们从事文学的,简直不能生做官发财的幻想,因为做官发财是要妨碍创作的,古人说“诗穷而后工”是一句至理名言;我说,伟大的文学家应具有伟大的反抗精神……我所以要说起这些话的,是因为我要探听密斯郑的意见。但她虽然也表示静听我的话的样子,我却觉得她没曾有深切的注意。我每次笑吟吟地征询她的意见,但她总笑而不答,倒不如密斯黄还有点主张。这真有点令我失望,但我转而一想,也许因为她含羞带怯的缘故罢?……初次见面,这是当然的事情。……于是我原谅她,只怪自己对于她的希望太大了,终把我对于她的失望遮掩下去。
等我们饮完酒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俞君留在旅馆住夜,他已是半醉了;我送两位女友回到S路女学——密斯郑是S路女学的教员,密斯黄暂住在她的寓所——之后,还是回到自己的家里来。这时夜已深了,马路上的寒风吹到脸上,就同被小刀刺着似的,令人耐受不得,幸而我刚饮过酒,酒的热力能鼓舞着我徒步回来。
我的房东全家都已睡熟了。我用力地敲了几下门,才听得屋里面有一个人问道:“哪一个?”我答应道:“是我。”接着便听到客堂里有替塔替塔的脚步声。门缝里闪出电灯的光了。
“是哪一个呀?”这是淑君的声音。
“是我。”
“是陈先生吗?”
“是的,是的。真对不起得很……”
我未将话说完,门已经呀的一声开了。
“真正地对不起的很,密斯章;这样冷的天气,劳你起来开门,真是活有罪!……”我进门时这样很道歉地向她说,她睡态惺松地用左手揉眼,右手关门,懒洋洋地向我说道:
“没有什么,陈先生。”
我走进客堂的中间,借着灯光向她仔细一看:(这时她已立在我的面前),她下身穿着单薄的花裤,上身穿一件红绒的短衫;她的胸前的两个圆圆的乳峰跃跃地突出,这令我在一瞬间起了用手摸摸的念头。说一句老实话,这时我已经动了肉感了。又加之灯光射在她的红绒衫上而反映到她的脸上,弄得她的脸上荡漾着桃色的波纹,加了她平时所没有的美丽。她这时真有妩媚可人的姿态了。我为之神驰了一忽儿:我想向前拥抱她,我想与她接吻……但是我终于止住我一时的感觉的冲动,没有放荡起来。
“陈先生!你又从什么地方吃酒回来,是不是?”淑君很妩媚动人地微笑着向我问道:“满口都是酒气,怪难闻的,你也不觉得难过吗?”
“是的,我今晚又吃酒了。”我很羞惭地回答她。
“陈先生!你为什么这样爱吃酒呢?你上一次不是对我说过,你不再吃酒了么?现在为什么又……?”她两眼盯着我,带着审问我的神气。我这时真是十分羞愧,不知如何回答她是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好吃酒……唉!说起来,真是岂有此理呢!……”
“酒吃多了是很伤人的,陈先生!……”
她说这一句话时,内心也不知包藏着好多层厚的深情!我深深地感激她:除开我的母亲而外,到如今从没曾有这样关注我的人。过惯流浪生活的我,很少能够领受到诚挚的劝告,但是淑君却能够这样关注我,能够给我以深厚的温情,我就是铁石心肠,也是要感激她的。但是我这浑蛋,我这薄情的人,我虽然感激她,但不曾爱她。今日以前我不曾爱她,今日以后我当然更不会爱她的了,因为密斯郑已经把我的一颗心拿去了,我已决定把我的爱交与密斯郑了。
“密斯章,我真感激你!从今后我总要努力听你的劝告了。酒真是害人的东西!”我很坚决地这样说。
“我很希望你能听我的话……”
“呵!时候已经不早了,”我看一看表就惊异地说,“已经十二点多了。天气这样的冷,密斯章,你不要冻凉了才好呢。我们明天会罢!”我说了这几句话,就转过脸来预备走上楼去,走了两步,忽又听得淑君在颤动地叫我:
“陈先生!”
“什么,密斯章?”我反过脸来问她。
淑君低着头沉吟了一下,不作声,后来抬起头来很羞涩地说道:“没有什么,有话我们明天再说罢……”
我不晓得淑君想向我说的是一些什么,但我这时感觉得她是很兴奋的,她的一颗心是在跳动。也或者她喊我这一声,想向我说道:“陈先生!我……我……我爱你……你晓得吗?……”如果她向我这样表示,面对面公开地表示时,那我将怎么样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