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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慈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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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徐州旅馆之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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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或者吃鸦片烟,有的或者已经抱着娇嫩的、雪白的姨太太的肉体在睡觉,在那里发挥他们兽性的娱乐。怎么办呢?唉!想起来,真是气死人呵!唉!这名字就叫做气死人!

    杰生不愿意多坐了,坐着真是无聊!正在欲解衣睡觉的当儿,忽然门一开,进来了一个茶房,不,这恐怕是帐房先生罢,他头戴着便帽,身穿着蓝洋布的长衫,似乎是很文明的样儿。杰生当然不便问他是茶房还是帐房,只等他首先说话;既然进来了,当然是有话要说的。进来的人向杰生笑一笑,说道:

    “先生就要睡觉么?天还早呢。”

    “一路车上弄得我很疲倦,我现在要睡了。也不知明天有往开封的车没有,你先生晓得么?”

    “不瞒你先生说,”他说着向门旁边一张小椅子坐下,“现在的事情,谁也说不定。自从打仗以来,津浦车和陇海车都弄得没准了。津浦车还好一点,陇海车可是糟透了!说不定三天两天才有一趟车。你先生到开封去么?”

    “车站上办事人说明天或者有车,请你们好好地替我打听打听。我有要事,我明天是一定要走的。”

    “你先生可不必着急,若真正没有车来,你怎么走呢?在徐州多玩一天也不要紧。……”

    多玩一天也不要紧?杰生听了这句话,真是刺耳得很!不要紧?老婆病在床上,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难道说这还不要紧么?杰生真想打他一个耳光,好借此发泄发泄胸中的闷气。但是这一个耳光怎么好下手呢?你老婆病在床上,这并不是他,这位帐房先生的过错呀!帐房先生也没有教火车不开,而况他说多玩一天也不要紧,这完全是安慰杰生的好意;难道说好意还要得到恶报么?杰生虽然要打他一个耳光出一出气,但究竟知道这是不应当的,所以终没做出这种愚蠢的,不合理的事来。

    “先生,”帐房先生没有察出杰生内心所生的情绪,还是继续笑迷迷地说道,“徐州当然不能同上海比呢。自从打仗以来,俺们徐州闹得更糟,你先生在车站上没看见么?你看那些逃荒的,可怜的穷人!……”

    “听说山东现在闹得更糟呢!”杰生皱着眉头说。

    “可不是呢!山东的人民现在简直不能过日子!十七八九岁的大姑娘论斤卖,饿死的饿死,被军队杀死的杀死,说起来真是不忍听呢!先生现在的年头,大约是劫数到了。”

    杰生听了帐房先生的这一段话,心中顿如刀绞的样子。若在平素的时候,杰生一定要向他解释军阀之为害及人民受痛苦的原因,——这是每一个革命家所应当做的事情!但是杰生现在不知说什么话好,只是叹气。帐房先生忽然掉转话头,问道:

    “先生,一个人睡是很寂寞的,找一个姑娘来陪伴罢……”

    杰生听了这话,心中想道,这小子刚才所说的还象人话,现在怎么啦要我做这种事呢?这小子简直是浑蛋!简直不是好人!但杰生心中虽然这样想,表面还是带着笑说道:

    “谢谢你,我不用,我觉着一个睡比两个人睡好。”

    “先生,我替你找一位姑娘,私门头,乡下姑娘,包管你中意!叫来看看,好呢,你老就将她留下;不好呢,你老可以不要她。她不久从山东逃难来的,来到此地不过三四天,没有法子想,才做这种事情。我打发人去把她叫来,包管你合适。私门头,清爽干净。……”

    “不,不,不要叫她来!我疲倦的很,要睡了。”杰生很着急地这样说,但是帐房先生毫不在意,只是老着脸皮,笑着说道:

    “不要紧哪,包管你合适!”

    帐房先生说着起身走了。杰生这时真是又气又急!又是一个“不要紧啦,”这种事情,也是不要紧么?我如何能做这种事呢?自己的爱人病在床上等我,倘若我现在干这种事情,宿窑子,这岂不是太没有良心了?这哪能够干呢?而况且以金钱买人家的肉体,……我还能自称为社会主义者么?我岂不是浑蛋?不能干,绝对地不能干!而况且我从没宿过窑子,难道说今夜把我的清白都牺牲了么?不能干,绝对地不能干!这位帐房先生浑蛋!简直是浑蛋!……

    杰生决定了无论如何不能干这回事情。他即时起来把床铺好,把衣解开,一下跳到床上躺下,可是他忘却把门关上,等到他想起下床关门的时候,一位姑娘已经走进门来了。杰生坐在床上,两眼一愣,不知怎么样办法是好;把她推将出去?或是向她说不要?或是请她坐下?怎么对付呢?杰生这时却真是难为住了!这位姑娘年约二十左右,身穿着蓝布的没有加滚的很长很长的外衣,完全代表一种朴实的北方的风味。一副很白净的,很诚实的面孔,迥然与普通的妓女两样,看来她的确是一个初次下水的乡下的姑娘。她走进门来,很羞赧地垂着头坐下,一声儿也不响。她的这种可怜的模样,弄得杰生向她起了无限的同情,杰生本想叫她出去,本想向她说,“我对不起你,我现在不需要你,”但是总是说不出口。杰生想道,倘若我叫她出去,这不要使她很难过么?这不要使人家笑话她么?她这样怪可怜的,……但是我又怎么能留她呢?我对不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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