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视你如自己的亲生的儿子一般,你大约也感觉得到;我本想将你放在自己的面前扶养成人,一则使你的父母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二则也尽尽我对死友的义务,况且我已把云姑许给你了呢?但是现在,我的汉儿,这高丽你不能再居住下去了……日本的警察对于你,唉!谁知道他们怀着什么恶意呢!倘若你一有不幸,再遭了他们的毒手,那我怎么能对得起你,又怎么能对得起你的亡故的父母呢?唉!我的汉儿!事到如今,你不得不早为脱逃之计,我已经替你预备好了,就是今晚,你……你……你一定要离开这悲哀的高丽……他年……啊!他年或有见面的机会!……’云姑的父亲情不自己地放声哭了。我这时简直如晴天遇着霹雳一般,无所措手足,不知说什么话才好。朋友,你们试想想我这时的心境是什么样子!唉!一个稚弱的我忽然遇着这个大难题,朋友,你们想想怎么样子解决呢?我这时没有话讲,我只是哭,我只好唯他老人家的命是从。”
“但是我的云姑呢?她曾否已经晓得了她父亲这时对我所说出来的意思?啊!贤慧的云姑!明大义的云姑!她已经晓得了;并且我怎么样逃难的方法……都是她与她的父亲商量好的。她岂是愿意如此做吗?她岂是愿意我离开她,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向异邦飘泊吗?不愿,绝对地不愿啊!但是为着我的安全,为着我的将来,她不得不忍心将我送出悲哀的高丽!唉!她是如何地难过啊!她的父亲向我说话的时候,即是她一个人在自己的房内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即是她肝肠寸断的时候。……”
“这一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有一个老人驾一只渔船,静悄悄地泊于鸭绿江上一处无人烟的地方,伏在芦苇深处的岸边。在黑暗的阴影中,一对小人儿脚步踉跄地,轻轻地走到这泊渔船的岸边来。这是要即刻生离的一对鸳鸯,任你是谁,唉!任你是谁也形容不出他俩心境是如何地悲哀啊!他俩到了岸边之后,忽然将手里拿的小包袱掷在地下,搂在一起,只是细微地呜呜地哭泣,不敢将哭声稍微放高些。‘我的汉哥!你这一去……我希望你好好地珍重……我永远是……你的……只要世界上正义存在……我们终……终有团聚的一日!……’‘我的云姑!唉!我的心……碎……了……我将努力完成你的希望……除了你……世界上没有第二人……唉!你是我心灵的光……光……’他们哭着说着,唉!这是如何悲哀的一幕!渔船上的老人下了船走到岸上来,将他俩用手使劲地一分,壮重地说道:‘还哭什么!是好汉,总有恢复高丽自由的一日,总有夫妻团聚的一日!现在光哭是没用的!云姑!你回去,回去,切莫在这儿多站了,谨防被人看见。’老人将话说完,便一把将这一个少年拉到渔船上,毫不回顾地摇浆而去。大约云姑还立在岸上望,一直望到渔船望不见了的时候为止。”
“唉!朋友,我的亲爱的朋友啊!又谁知这鸭绿江畔一别,便成为永别了……高丽或有自由的时期,但我的云姑,我的云姑啊,我永远再见不着她的面了!说什么总有团聚的一日,……鸭绿江畔是我永远的纪念地!年年江水呜咽,是悲鸣着高丽的命运,是替我那可怜的云姑吐恨!……”
“我曾在这一天夜里逃到中国地界过了两年,又由中国跑到这解放后的俄国来,当了两年红军中的兵士,不知不觉地到现在,离开高丽已经有六七年了;但是我的这一颗心没有一分钟不恋在高丽和我云姑的身上!我出奔后从未接过云姑的一封信,实际上我俩也没有通信的可能。我实指望有与她团聚的一日,又谁知她在今年正月初又被日本人害死了!唉!江河有尽头,此恨绵绵无尽期!”
“到底你的云姑是因为什么罪名死的呢?”我插着问,李孟汉把眉一皱,发出很底微的声音,“因为什么罪名死的?听说她是高丽社会主义青年同盟妇女部的书记,她有一次参加工人集会,被日本警察捉住了,定她一个煽动罢工的罪名,于是将她收了监,于是她屈死在监狱里。听说在审判的法堂上,她大骂日本人的蛮暴,并说倘若高丽的劳动群众没有死完的时候,则自由的高丽终有实现的一日。啊,这是何等的壮烈啊!这种壮烈的女子,我以为比什么都神圣。朋友们,除了这个神圣的她而外,你们能替我再找一个更可爱的女子么?……”李孟汉将话说到此地,忽然出去找朋友的C君回来了。C君淋了一身的雪,好像一个白鹭鸶一样,我们忽然将注意点挪到他的身上了——我们的谈话也就中止了。
时候已经是十二点过了,我们将炉火扑灭,各自就寝。但我听见李孟汉上床后,还好久没有睡着,尽在那里翻身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