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执法队长哼嗤一声,他正忧着不知道松一尺半的人会不会跑路,这下好了,他试绑孟连长,只是膊上松一尺五,脚上松的是一尺八,打了羊角结,帮孟连长把两直臂嘎叭往上一举,孟连长痛的嗷叫了一声,居然软了双膝跪地。孟连长恍恍身爬起来,强辩道:“我人粗,是扭了点,来!”执法队长说:“按规定,你得上120斤。”孟连长不耐烦了,吼道:“来!”执法队长就举了一箩筐搁到了孟连长肩上,孟连长要站直,就是站不直,嗷嗷叫了两声,叫道:“这筐才120斤吗?”执法队长笑道:“这筐才80斤。”孟连长一吼,站直了,哪想他刚站直,勃子一歪,竟站不住了,趄趔三步,头比腿快,滚下七尺斜石又打了个滚,四脚朝天,那筐与袋,分散在五尺之外。
一行人都歪了脸嘘笑。
孟连长又踢又滚,居然爬不起来。执法队长跳下去扶人,口中嚷道:“你一身象条鱼,抓也抓不住。”等孟连长站直了,执法队长惊见孟连长左腮一掌惨白,皮肉突然洇红,刷地下来一把血浆。执法队长,一时着慌,要给孟连长捂脸,孟连长没好气吐了一口。执法队长一时惊醒,赶紧给孟连长解羊角结,解除了肘上的,又解了脖上的。孟连长跳出地上的乱绳圈,手捂血脸,又吐了一口,吼道:“算什么!算什么!”他回头跟执法队长说:“这样,不绑肘,绑腕!”
执法队长哂道:“松肘绑腕,等于不绑。”
孟连长瞪一眼,道:“绑比不绑好,抬箩筐,肘是要松。”
执法队长命令松肘绑腕,肘松了,双掌不至于抓瞎了,臂似乎是柔软了,但弧在头顶还是绑着,搁了箩筐之后,人还是站不稳。
孟连长又跟执法队长说:“膝上再松三寸。”
执法队长说:“再松三寸就跑了。”
孟连长说:“不是荷着箩筐吗?”
执法队长说:“把箩筐一甩不就没箩筐吗。”
孟连长忿忿道:“扛枪的吃素呵?”
执法队长又下令再松膝上的绳子。高的松三寸,矮的松一寸。
开步。套索中的荷筐人晃着悠着拧着扭着,脚就浮了,步伐很慢,矮了就歪了。
五丈高处的牙营长颇有感慨,他脱口道:“我17岁挑枸剌到镇里挑140斤,跟了一趟匪,给大户装着了,家里赎不起,关了9个月,人真浮,三寸石头能绊倒。回村的时候不好抬头见人,挑大姐的薯叶担,也就七八十斤,肩筋要断,疼哩,不出二十步要换肩。”牙营长寒嗖嗖地嘘道:“这些关多少年水牢的,能眼冒金星呵!”
蒙县长似乎没领情,无端问道:“孟连长和顾大梁,真玩命,你挑谁?”
牙营长吃了一惊,又傻笑了一声。他还是咬嘴唇想了一下,可不敢吱声。他怕蒙县长了。
就在这时,牙营长俯见一个荷箩筐的人歪了,歪了,窜到路下摔了,两个揣枪兄弟跳下去又扑又踢,再拉起人来,又把米袋放回箩筐中,又把箩筐搁在套索中人的肩头。这突然停顿,尾随的一个人好象扑空了,又歪了,歪了,摔下去,等他们重复一次又踢又打,再扶人,再搁箩筐,尾随的第三个人站不住了,嘎叭跪下,仰倒,箩筐压在他颈勃上,肚子腿上吃了几枪托,还是没能挣扎起来。因为石路正好贴着石壁,四个人不约而同连头带箩筐抵住石壁,不是抬头,不是换肩,只是喘,惟有先前被子踢打惨了的老汉不屈不挠,颠着跛着,晃晃荡荡,很艰涩,却未止步。后面那位少年,躬下腰去,爪紧那箩筐,嗖地从左肩换到了右肩,挺起腰杆,大步流星往前倾去,左抢一步,右抢一步,慢慢地,脚比头轻,摇摇欲坠,终于慌不择路,撞到路下一棵树上,却没能把箩筐抵在树上,箩筐倒掉,人却晃了下去,头栽石缝,两脚登天,追上去举抢托的人刚要戳那小腿,那腿一颠,翻了个跟斗,少年好象断折了,摆下之后没有动静,要踢要打的人反倒慌了,抓那脚一拉,少年一圈身把人脖子抱住,咬了耳朵,猛地一拽,那背枪的小目也来不及叫出声来,一头撞在石壁上,少年追上去一扑,刚把个歪倒的人扑住,后面一枪托戳在腰上,少年一歪,仰倒在地,四肢乱颤,两个兵丁合作把少年架起来,把米袋装入箩筐,把箩筐搁到少年脖上,左右架他的又臂,推他上路。少年大嘘大喘了一阵,咬牙切齿,重新上路,一行人默不作声,脚步一步沉于一步。
蒙县长一拍轿窗,绕路跟上。
牙营长曾坐过牢,所以沉默。人一沉默,马的喷嚏古老而神秘。
人到山路,不配想自己的坎坷,山水的坎坷无以穷尽。人也就是一付筋骨,撑着摆着,踢着踏着,牵着拉着,扭着扯着,人走着的时候猿猴,人只有坐着,才能分皇帝乞丐,人只有摆着,才能分贵贱尊卑,人也就是一口气,呼着喝着,嘘着喘着,吟着叹着,人喘都象牛马,人只有歇了,才知道有没有想头,人只有躺下,才知道厚薄宽窄,也不管多高的才学,多大的丈夫,人要牵了绳索,人要荷了负重,一寸坭是一寸坭,一寸石头是一寸石头,一攀一爬,一晃一走,还是回到那付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