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提要:私下里,师长把县长的软肋给捅了,公开呢,却给新的抗战县长设宴洗尘。宴席的至尊当然是师长县长共同的生身之父蒙老爷了。为蒙老爷烘云托月的不是设宴的“义子”牙师长,也不是孝子蒙县长,而是各各很有来头的古棱老、佛阳老、萍逢老。是他们,带出了活生生的辛亥革命史事。这是深层的铺垫。他们后来都上了逃难船上,但赴死的刹那,九轶生命,才出了本色!
蒙县长最后的晚宴!
淫雨菲菲。紫苏把苍天给薰黑了之后,把人给薰得喘的不行。紫苏是毛边紫色香菜,2月发芽,5月蓬勃,7月大红大紫,9月蔫掉。紫苏香中有异,破腥,释膻,涂烧烤,蘸乳腊,先是硬的软的酥的脆的香,咂过嘴,是你嘴穴鼻孔喷香,有紫苏的宴乐如何,难说,没呢,老少嗷地狗吠一声踮起脚尖来。紫苏尊号紫气东来,雅名七仙女。腊月淫雨天寒地冻没了娇娇紫苏,那又如何,这就是坛坛罐罐的古老功夫了,就紫苏大红大紫的时辰当阳刹了带小枝小丫的,往泉水里抖一下,晾蔫了,平铺瓦罐里,隔层浇过米醋,如是满了,黄坭石灰砂子三合土把瓦盖封了。三窖酒一窖酸,说的正是馆楼黑柱下了秘密。这时候揭了瓦盖,抓一把,紫光透亮,真就跟神仙的小红指爪一模样,碎切了,往狸油锅里一爆,呼,就阵起那香岚把人伦的大魂大魄给夺了,可那油晶火亮的碎屑还在锅里,往香蝶里甩那么一小小银勺,那春的夏那秋,一色的香浓就复原了。无独有偶,生而红干而黑的榄果,那心也是紫的,榄果是崖上最好,大风大晒,三五丈树干是银铠铁甲的崩着龙鳞,绝无旁枝,摩顶却兀有乱枝如雾如虬,陡斜角翘,所缀榄果如桃核的形制,如木瓜的青紫,能者便等那矫阳斜落,猴爬树冠,采那灿亮如金的,置于布袋,垂下树脚,买家是在树脚兑光洋铜板的。回头煮半锅瓦顶露坛老水,待那水面皱了银纹,便将榄果倾入,只一摇,乘热一掐,甩掉核,往紫血眼里塞些紫苏盐粉,平铺在青蕉叶上,日晾瓦底,夜晒瓦顶,三昼夜或早或迟,青铜榄肉变成了猪血倒影的紫金,入罐了,与封紫苏酸坛的瓦盖一似。这时候出坛,榄果酥软如紫苏,紫苏透明如榄果,(相传县里头一位阮家秀才考举人的时候是吟了一篇《故园赋》,中有“腌榄禅宗君未知,三年揭坛见珍珠”句,上等的榄果三年后的色味略胜于当年,把慈母腌榄果的秘宗也影带进去了。第九年,官到知府,给巡抚拜上一尊小金佛,不受,只吟了一句“腌榄禅宗君未知,”阮举人眉头就跳了,连夜策马九十里,旧屋那是七年之前给鸡爪风拔了顶,给天崩雨刷了墙,等老母柱了竹杖领到那荒冢地,这捅捅那捅捅的捅响了一窝婴鼠,又捅响了一声闷瓮,揭了乱石,呀嗬,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这乱石堆就眨晦光呢?阮举人当时是吓倒了五步,想这没跪没拜的就捅起来真捅着祖茔的鬼灶了,可老母心中有底,还揭石头,揭那亮的光的,萤萤惨惨,扒了,异香扑鼻,那腌酸的瓮早就崩了冠盖了,抬了摇一摇,崩几枚酸榄出来,都是牛眼马眼的炯炯放亮,哪敢换镡换缸呀,就棉絮软垫软包了装篓了,送呀,正不知怎么下马给巡抚大人谢罪,巡抚大人转朱阁下迥廊就迎出来了,补吟了两句诗是:不信九年九十里,君子能忍清风妒。)一并薄薄地削了,猛爆狸油,亦丝亦粉,清香入风,街巷可闻,馆名是可有可无的,惟一条,这香料只配山珍海味,苦是穷人家也碾上那么一蝶,口水鼻涕流尽了,肠要断的。闲话打住,此宴主席一圆桌,宾席八桌,缠裹了半里的神烟仙雾,一丈一丈香风薰了,再一看桌上铺的青蕉叶,竹刀,黑芝麻蝶,爆辣椒蝶,爆鱼鳞蝶,来的都不是闲人,都知道牙师长求的是一团祥瑞之气,又都知道25年前的主仆故事,所以,连连打的喷嚏,无不响亮而清脆。
出了一个小小插曲,与末代蒙贡生蒙老爷邻座的古棱老一个喷嚏打不出,哭了,真哭了。
大家一看,原来古棱老的颓颅又拱了不祥之兆,一只一寸长的氓斜叮了他的鼻梁。
氓不是跟牛过不去的硕蚊么,这冬至了呀,墨黑透兰的硕蚊它不死,还进了城,这氓它可是知道是赴了宴么?它千不挑万不选就吻了望瑞年的古棱老,而且斜的是鼻梁的位置,瞧它一锥多深多痛快呀,毛耸耸屁股就是一枚微型的榄,颤着,要坠不坠。
要命的是这氓你不能一掌拍死了它。古老站起来,象一只浮水的古猿,瑟瑟地颤那枯槁的窄肩,好象他顶着的不是一只氓倒是他被氓提拎着,怕坠的不是氓而是他,他轻轻地转过身去往外走,哇地嚎起来了,是有一二侍女盘旋上去扶了,但扶了,那嚎就更惨了。
“一掌不就毙了吗!”贴牙师长座的牙营长忘了辈份,囔囔道:“是哭了吗?”
“不可的呀!”原来蒙老贡生也哭了,他曲了左掌的菊花指提拎起右腕的藕纹黑绸袖子,先左眼后右眼轻轻那么染了一下,又染了一下,敬告道:“古老弟晚老夫一岁,古老弟的坎坷,老夫是爱莫能助呀!”蒙老先生不吱声则罢了,吱了声,就崩溃了,他首先说明:“这不是硕态蚊呀,但凡斜鼻梁叮血的异物,分明是咒你一不祥之兆呀,军帐不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