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美,叫哥哥姐姐好!”小美美不敢叫,等躲好了才叫,事实上谁也没听清小美美叫,但娃伢们都幸福地笑了。
瑶王讶道:“小美美?”他说:“瑶,让我想想。这个名配不上,日本啦韩国啦都已经叫过了。”
瑶想了想,说:“那你就起个名咧。”
“噢。哪有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人的符号。符号好,她自己很提神,别人也提神。”瑶王颔颔首,叫道:“柚,随便叫个小韩国过来。”
老柚说:“都在生我气呐。”
瑶知道父亲的时髦比落后古怪,可没想到他为画眉鸟命名竟滥用了韩国。
瑶王于是把脖子扭得很长,动人地吹了两句口哨:“小韩国一号!小韩国二号!”
娃伢们心中有底,都仰笑了,欢乐无比。瑶吓了一跳。
窗子闪亮了一下,一前一后飞进来两只台球大的乳白画眉,瑶王刚抬了手背,两只小画眉就把红爪轻轻一吻,爪着了瑶王的掌背,摇摇曳曳,左顾右盼,叽哩叽哩好象在问瑶王可有什么事情。瑶王笑得慈祥,轻轻压低手背,慢慢伸给小美美。小美美不住地往妈妈的腿缝躲,可一对树叶大眼睁得发亮,她可喜欢爷爷掌背的一对小画眉了,但不敢吱声。瑶见女儿扭怩得急了,笑道:“又想要又怕。”
瑶王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不过我这两年研究了点佛教,对这个缘字一时解释不清,老实说我有点信了。试试看。”他令人异想不到的优美地吹了一句口哨:“快点去,那是我外甥女!快点去,那是我外甥女!”
神了,一只小画眉一蹬一闪,啾地一声落到小美美的左肩上,因为小美美不住地躲,小画眉没站稳,但小画眉是欢乐的,它不但摇摇曳曳地站住,还歪了贼光闪亮的小小细细脖子对小美美叫道:“朋友!朋友!”小美美轻轻歪了脖子笑了。小美美很高兴,抬起小手邀请小画眉跳到她的小手上,可是小画眉悄然飞了。
小美美吓得缩脖子。
瑶王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什么小画眉飞掉?”
小美美当然没听爷爷的问话。瑶知道这是问她,可她也不知道。
“这就是大自然的语言。抬掌心,有诱惑嫌疑,是捉拿准备,属于阴谋之类,而抬掌背,是坦然姿态,是奉献精神。”
瑶知道父亲的话就是享受那点点的过分。
瑶王轻轻说:“小美美请翻过手来,用手背!看爷爷,用手背!”
小美美真乖,学爷爷的样子,翻了小手,小小的手背象一只白果的花蕾。
一直在小美美头顶盘旋的小画眉,啾地落在小美美的小手背上,小小脑袋作了个经典的侧仰。
小人小鸟,方向恰恰相反的侧仰,眼神有言无言的对白,是有些玄乎。
小美美很高兴,或者有点点痒痒,羞了。
瑶王说:“我们家祖祖辈辈与孟壑瑶王世家交好,这世界能理解的不多,实在不多。我爱喝点酒,甚至有人以为我是为了酒。其实不是。不是的。孟壑瑶王世家不是神秘的问题而是神圣的问题。就说养画眉,他们是直接得到大自然密码。我是假瑶王,只学了点皮毛。毛主席多伟大,但毛主席也只学得一点皮毛。封建帝王最狠的一招不是身前,而是身后,一,毛主席是唯物主义者,但他死了留在纪念堂,不得入土;二,毛主席的家庭最怕破碎,但他身后的安排恰巧是破碎;毛主席最重意志,但按既定方针办,不可能。毛主席为什么晚年犯错误?只研究人,没有研究大自然,你把人研究得太透彻了,开发得太利害了,你就只能享受到人斗人的幸福,你就得不到大自然的秘密。”
瑶王旁若无人,对着小小的外孙女和比小外孙女更小的小画眉发表这番宏论,仿佛宏论的原稿是写在小画眉美仑美奂的翎羽上。
小美美大胆地看看妈妈,又大胆地看看爷爷,又大胆地看看姥姥,然后拉了小舅舅的手,她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跟小画眉玩。
瑶送女儿和弟弟出去的时候没马上回来。
瑶在竹林里悄悄地抹着眼泪,但终于抹不掉,这不是泪,这是太久远太久远的心思。
瑶捡着傍晚如捡着救命稻草。
瑶发现,傍晚是率先粘着斜面而倾泻,傍晚是攀登的,傍晚是堕落的。
有谁比她更敬畏这道小太平洋的堤坝呢?生母就是在这道坝首的地基上跟父亲分手的,生母是一名三次到广州军区宣讲照顾伤残英雄事迹的优秀民兵,没想到弄情成真,成了一名英雄的妻子,但英雄的妻子几乎是烈士才能担歹。抚恤金不足以养生,分田到户,女婴断奶,孝喘,母亲全忍了,但母亲不能相信赌了两家田地,贷款,合股,要堵泉成潭,拦潭为池,人造什么小太平洋!在她病危的时候让人抬到工地,父亲平静地约了乡民政干事到工地办离婚手续。瑶最疼母亲,是要跟母亲的,但瑶破天荒第一次见刚愎自用的父亲哗地流了泪,瑶就抓住母亲的手说:“妈,我跟爸爸。我会常常去看妈妈和外婆。”母亲同意。但母亲在新嫁的第六天死在乡医院门口,是胃出血,没钱,不给治,